第三十六章 恣意之名(第2/2頁)

“沒意思,任何一個讀書人都能挑出的錯,也是我們這些人都有的問題。”歡顏不滿意,強迫對方說真話的樣子,與皇帝倒有幾分相似。

“郡主名過於實。”

“你覺得我不配當郡主?”歡顏有點好奇了。

樓礎搖頭,“郡主只是稱號,郡主常說‘恣意’,這兩字才是你的名,郡主仰而求取,每每不得,因此心神疲憊,常如囚徒,受困於囹圄之中。此乃我所謂的‘名過於實’,郡主……”

“別說了。”歡顏大聲道。

樓礎的醉意消退三分,起身拱手道:“夜色已深,明天還要迎王,郡主也早些休息吧。”

歡顏擡頭看他,臉上露出歉意,“諸王回京,我們連表面上的這點恣意也會被奪走,今後再不能與樓公子飲酒談論。”

“不受萬乘之威、江湖之苦,怎知恣意之心是真是假?”

“也對,讓我最後敬你一杯。”

酒都喝光了,歡顏遞過來一只空杯,“以無酒之空杯,敬無實之恣意。”

“以求實之心境,敬高己之空名。”

兩人做出飲酒的動作,扔下杯子,各自轉身,樓礎走出房間,再不回頭。

次日一早,樓礎被喬之素推醒,用冷水連洗幾遍臉,又讓仆人全身按摩,以消酸痛,等到上馬時,樓礎覺得好多了,只是頭還有些沉重。

十裏亭外,數座彩棚已經搭好,各家仆人正在忙碌,主人或躲在車裏,或立於樹陰下,等候濟北王的隊伍。

張釋端等人昨晚喝多了酒,全都在車裏不出來。

樓礎無聊,騎馬馳上附近的一座小丘,極目遠眺,望見一座連綿不斷的軍營。

喬之素跟上來,說:“五座西征大營,這裏是其中之一。”

“朝廷定下日期了?”

“半月之後。”

“到時候一切自見分曉。”

“當然,大將軍親征,秦州叛亂旬月可平。”

兩人說的不是一件事,樓礎笑笑,不再多說。

亭子那邊傳來馬蹄聲,喬之素道:“宮裏也派人來了。”

他說得沒錯,數十騎從洛陽方向飛馳而來,旗幟飄揚,只能來自皇家。

兩人馳回原處,看到邵君倩正與蘭鏞談笑風生,從邵君倩身上看不到半點受皇帝責備時的窘迫模樣。

喬之素跳下馬,遠遠地拱手行禮,笑道:“邵先生親來迎接,陛下必是想念濟北王甚矣。”

樓礎也過來相見,因為不太相熟,只道:“邵先生辛苦。”

蘭鏞朝樓礎微點下頭,目光卻不看他,向邵君倩拱手告退。

剩下三人互道寒暄,喬之素很快也識趣地離開,邵君倩請樓礎走出幾步,遠離人群,小聲道:“我昨天剛見過大將軍與中軍將軍,又談了談那件事情。”

“父兄做主,樓家上下唯馬首是瞻。”

邵君倩曾口頭傳達皇帝密旨,希望大將軍暗中除掉冀州的皇甫家,樓礎一直在外,幾天不了解進展。

“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麽,大將軍對這件事似乎不太熱心。”

“大將軍臨敵數十萬,尚且鎮定自若,當然不會表現得太熱心。”

“哈哈,那就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樓公子,請再借一步說話。”

兩人又走出一段距離,邵君倩道:“伴君如伴虎,樓公子看到了吧?”

“如此方顯臣子之忠。”

“哈哈,說的是,就怕臣子有忠君之心,卻沒有忠君之命。”

“邵先生最受陛下寵信,天下人誰不羨慕?”

邵君倩向遠處的人群望了一眼,“我自己就不羨慕,每日裏戰戰兢兢,提著腦袋進宮,懷著死心出宮,難以為繼,難以為續啊。”

邵君倩的話越說越不對路,樓礎道:“邵先生之忠,昭如日月,陛下聰睿,必然看在眼裏,斷不會虧待邵先生。”

邵君倩嘿嘿冷笑兩聲,冷冷地說:“刺客洪道恢,在被抓的第三天,其實就已招供。”

雖然早有預料,樓礎還是吃了一驚,強作鎮定,“那就該立刻抓捕同黨,以安人心。”

“同黨太小,背後只有一條大魚,陛下不太滿意,想釣更多、更大的魚。”

“陛下神武,非常人所及。”

“我說的小魚,其中一條正是樓公子。”

“我?身為大將軍之子,免不了會受惡人誣告。”

“你不信我?哈哈,沒關系,樓公子不是要唯父兄馬首是瞻嗎?等你回京,多與大將軍、中軍將軍聊聊,然後咱們再談。”

樓礎正要開口,遠處馬蹄聲響,有人高聲叫道:“濟北王殿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