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士女

即便是洪水滔天,也有人能夠不受影響,照常過自己的日子,甚至要找事做做,以增加一些樂趣。

蘭皇太後就有這樣的資格,皇帝遇刺的頭兩天,她擔心了一陣,很快又回到原來的生活當中,專心準備過壽,並非她不關心兒子的安危,而是一切消息都表明,沒什麽大事,皇帝處理得很好。

城內城外的大搜對她更是毫無影響,反正皇太後出宮總會清街,也總會有百姓沿街跪拜,看上去一切都與平時沒有兩樣。

大批貴婦早已提前來到大護國寺門外,按照自己或夫家的爵位有序排列,身後簇擁眾多侍女,再後則是自家子侄與男仆,以備不時之需。

先是有人高聲開道,然後是一陣絲竹聲,皇太後在山門前走下輦輿,步行進寺,以示虔誠,僧人傾寺而出,齊唱經文,恭迎皇太後。

樓礎站在後方,除了遮天蔽日的旗幟,幾乎什麽都看不到。

他沒想跟來,可蘭夫人不放他走,留在府中住了一天,次日一早同來大護國寺。

蘭夫人的計劃是等皇太後召見她的時候,賴著不走,一定要跟著姐姐進宮,萬一計劃不順,樓礎就得隨機應變,幫她想辦法。

皇太後進寺,貴婦們在太監的引導下列隊前行,每人能帶兩名侍女。

後方的隊伍發生小小的騷動。

絕大部分貴婦都有自家子弟護送,對他們來說,皇太後、儀仗、寺廟都不重要,有機會一睹年輕貴女的芳容,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務。

天成朝開國二十多年,規矩還不是太嚴格,未出閣的女子可以公開亮相,住在洛陽的公主、郡主、王妃、夫人今天差不多都到了,年長些的自尊自傲,不受關注,那些年輕些的,尤其是未出嫁的女子,才是眾子弟關注與談論的目標。

後方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前湧動,隨行男仆沒有亂看的資格,組成第一道防線,可是面對自家小主,只能三心二意,甚至偷偷地往前推送。

眾多侍女才是不可逾越的堅固防線,婆子們經驗豐富,鎮定地分派指揮,絕不允許任何男子闖過自己這一關。

直到最後一名貴婦進寺,人群才安靜下來,醞釀片刻,開始互相談論,哪怕只是驚鴻一瞥,也能品評出千言萬語。

樓礎聽到三次“歡顏郡主”的名字,知道她也來了,但是沒看到本人,也不相信這些紈絝子弟的誇大。

有人擠到近前,小聲道:“樓公子在這兒,昨天我還去府上拜訪來著,說你不在家。”

來者是廣陵王府中的仆人段思永,樓礎回道:“我被留在大將軍府。”

“原來如此,世子想見樓公子一面。”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離開。”

“這樣吧,今晚我去府上拜訪,樓公子在,就是可以見面,不在,就等以後再說。”

段思永考慮得很周全,樓礎無法拒絕,說道:“有勞。”

周圍的談論仍未平息,皇帝身邊的侍衛多來自勛貴之家,如今都被收監關押,福禍難料,他們的兄弟、子侄卻絲毫不受影響,關心的仍是姿色排名以及如何美法,恨不得將平生所學的文采都用在這上面,然後轉頭就厲聲制止別人談論自家女眷。

寺裏傳出消息,皇太後要留貴婦一同吃齋飯,外面的人可以稍事休息,仆人動不得,只能原地放松一下,隨行的子弟呼朋喚友,能走得遠一些。

樓礎沒想離開,卻有人來找他。

東宮舍人梁升之從人群中擠過來,笑道:“遠遠看著就是你,樓……礎,樓十七,對吧?”

“正是在下,梁舍人還記得我。”

“只要是一塊喝過酒的人,沒有我不記得的。走,再去喝幾杯。”

“我走不開。”樓礎不覺得自己與梁升之熟到可以喝酒的地步。

“放心吧,沒有一兩個時辰,裏面的人出不來,光是一撥撥地給老太後上壽,就得小半天。”梁升之湊近些,小聲道:“樓家男兒就你來了,別掃大家的興致。”

“好吧,恭敬不如從命,今天我就叨擾梁舍人幾杯酒。”

“哈哈,這才對嘛。”梁升之拉著樓礎往外走。

樓礎向仆人交待一句,跟著梁升之進入一條小巷,隨口問道:“悅服侯今天沒來?”

“過氣的前朝帝胄,家中沒有命婦,自然不用來。”

小巷裏搭建一座臨時的棚子,內設一條長桌,上面擺著壺、杯,酒是剛熱好的,菜是一些時鮮果蔬,十多人圍桌而立,邊喝邊談,甚是歡洽。

梁升之顯然是這場酒席的主人,一露面就得到所有人的歡迎。

樓礎掃了一眼,沒見到廣陵王世子張釋端。

話題還是離不開美人,“歡顏郡主”四個字接連飄進樓礎的耳朵,想躲也躲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