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死道友不死貧道

在宮裏做事的人沒有一個笨蠢的,或者說,一個個早已練成了人精,單文忠用四十年的時間,從一個小宦官一步步升為大內副總管,他比誰都精明,比誰都懂帝王之心。

禦書房那麽多宦官,官家卻把自己從後宮召來給張堯佐送信,這裏面沒有深意才怪。

而且送的不是信,而是奏折,也沒有封口什麽的,坐在馬車上,單文忠打開了奏折,他慢慢看了一遍,眼睛頓時瞪圓了,立刻喝道:“馬車停下!”

車外的隨從都愣住了,好一會兒,一名宦官小心翼翼問道:“總管沒事吧!”

單文忠滴溜溜亂轉,他總算明白了,官家為什麽派自己去送信,這是讓張堯佐自救啊!

單文忠是個回做事的人,張堯佐自救可以,但自己不能參與,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先給張堯佐送信,讓他自己想一個應對危機的理由。

想到這,他立刻招手讓一名心腹宦官到車窗面前,附耳對他道:“你立刻趕去張太師府中,你告訴他……”

心腹騎馬飛馳而去,單文忠卻折道走了另一條路,慢悠悠繞遠路向張堯佐府邸而去。

……

‘砰!’一只定窯茶盞被摔得粉碎,瓷片四濺,書房內一片寂靜。

張堯佐鐵青著臉在書房裏咬牙切齒道:“蠢貨!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這一刻,張堯佐恨透了壞他大事的朱元駿,這件事還沒做成便被捅到天子面前,這人做事該有多麽混賬。

張堯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負手在書房裏來回踱步,怎麽辦?單文忠馬上就要到了,自己卻想不到理由解釋,他必須要在單文忠到來之前把事情處理好,指望單文忠替自己隱瞞是不可能的。

他派人來提前告訴自己,就表示他壓根沒有替自己隱瞞的想法。

這時,張堯佐心念忽然一動,他想到辦法了,搞瑞兆是朱元駿的人,與自己何幹?

張堯佐從來就沒有想過,這樣做會不會寒了其他人的心?

用後世人的話來說,叫做死道友不死貧道,這才是他做人的理念。

……

單文忠還是終於到了張堯佐的府邸,張堯佐的孫子張椿在門口等候。

單文忠從馬車裏出來,張椿便迎上來行禮道:“單總管,好久不見了。”

單文忠雖然在宮中權勢極大,但主人眼裏,他還是奴才,張椿是張貴妃的侄子,他從骨子裏看不起單文忠,只不過今天需要用到這個宦官,所以不得不擺出低姿態。

單文忠看出了張椿眼中若隱若現的輕蔑,他心中一陣惱火,臉色依舊笑眯眯問道:“小官人,你祖父可在?”

張椿嘆息一聲,“祖父病倒了!”

單文忠心知肚明,張堯佐想用裝病來撇清自己了,他故作驚訝道:“你祖父什麽時候病倒的?”

“祖父傷心過度,已經病了四五天,現在病情有點加重。”

“那有沒有請禦醫診治?”

這是一個漏洞,既然你病了四五天,怎麽沒有請禦醫診治?單文忠實際上是在提醒張椿,要堵住這個漏洞。

張椿連忙道:“祖父不想官家知道他生病,怕給官家添麻煩,便沒有驚動禦醫,而是請城中名醫診治。”

“原來如此,那我要探望探望你的祖父。”

“單總管請隨我來。”

單文忠跟隨張椿來到病房,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房間裏,張堯佐躺在床上,頭裹的毛巾,臉色蠟黃,就像一個死人的臉龐,雙目緊閉,全然沒有聽到單文忠進來的腳步聲。

張椿上前在張堯佐耳邊道:“祖父,單總管看你來了。”

半晌,張堯佐微微睜開眼,他見是單文忠,連忙掙紮著要坐起身,單文忠連忙上前按住他,“太師,保重身體要緊!”

張堯佐嘶啞著聲音道:“白發人送黑發人,天下至哀莫大於此。”

“太師請節哀。”

張堯佐嘆息一聲,“單總管有事?”

“是有點事情,一是陛下讓我探望一下太師,另外,有件小事情需要和太師澄清一下。”

“什麽事?”

單文忠緩緩道:“張太師可知道江記石刻館?”

張堯佐搖搖頭,他確實不知道江記石刻館,但他知道是什麽事情。

“那張太師最近有沒有打算替瑯琊王做點什麽事?”

張堯佐還是搖搖頭,“貴妃尚未入土,我豈能有他念?”

單文忠點點頭,把韓琦的奏折放在小桌上。

“我明白了,請太師安心養病,早日康復,我先告辭!”

“多謝總管前來探望!”

張堯佐目光若有若無地看了孫子一眼,張椿會意,一擺手道:“單總管請吧!”

等單文忠走了,張堯佐忽地一下翻身坐起,一把搶過桌上的奏折,細細讀了一遍,果然和他想的一樣,朱元駿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對方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