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家有金山不知

一早,吳縣縣學大門前來了一個瘦高老者,他頭發花白,皮色烏亮,穿一件青色長衫,外面套一件羊皮比甲。

此人正是範寧祖父範大川,他剛從無錫探友回來,路過吳縣,特地來縣學看望小兒子。

縣學一般讀三年,範銅鐘幾年前就讀完了,但他的師父是縣學首席教授張誼,所以範銅鐘依然在縣學圈子裏混,他在縣學還有一間自己的單人宿舍。

幾乎每個縣都會有一群這樣的讀書士子,考不過解試,上不了府學,又不願回家務農。

他們整天以準備科舉考試為名活躍在讀書人的圈子裏,靠家裏供養為生。

這時,一名門房跑出來對範大川道:“老先生,我幫你問過了,範銅鐘這幾天不在縣學!”

“那就算了!”

範大川有點失望,自己專程跑來,兒子卻不在,早知道就直接從太湖坐船回家。

範大川轉身要走,卻發現身後站著一個老者,笑眯眯望著自己。

範大川見此人和自己年紀差不多,但臉很陌生,肯定沒有見過。

“你是範銅鐘的父親?”

“正是!請問兄台是……”

“我是本縣學政,姓趙。”

範大川恍然,原來這個老者就是兒子時常提到的趙學政。

他連忙堆起笑容,抱拳道:“久仰!久仰!”

“不必客氣,範兄有個孫子叫範寧吧!”

範大川呆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是我三孫,那孩子不太懂事!”

“範兄太謙虛了。”

趙學政微微一笑,“範兄請進去坐坐,喝杯茶!”

範大川雖然性格孤僻,但他也知道,和學政搞好關系非常有必要,尤其對自己兒子有好處,說不定自己的長孫和次孫也能沾沾光。

他連忙陪笑道:“那就打擾學政了!”

趙學政同時也是縣學的教諭,也就是校長。

他把範大川請到房間坐下,又讓一名童子上茶,趙學政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笑道:“範兄家傳書香,後繼有人啊!”

範大川高興得嘴都合不攏,“哪裏!哪裏!還是學政慧眼識明珠。”

“不是我誇他,他給我的印象太深,這孩子天賦絕倫,前途不可限量,日後必有大成!”

範大川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他連忙道:“他主要是學業還不太穩定,比如這次解試就是臨場發揮不好,否則肯定考過了。”

趙學政有點奇怪,“他那麽小,還沒有參加解試吧!”

範大川也愣住了,“學政難道不是說我兒銅鐘?”

趙學政呵呵笑了起來,“我說得是令孫範寧!”

範大川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才道:“你是說……我孫子阿呆?”

“如果範寧乳名叫阿呆,我說的就是他,不過他可不呆啊!這次延英學堂考第一,劉院主視他為珍寶,生怕我把他搶走,其實我倒覺得他更適合來縣學附屬學堂讀書,範兄覺得呢?”

趙學政的話完全顛覆了範大川的認識,他回想孫子從小的言行,從小就呆傻,讀書兩年才認識幾個字,簡直令他絕望,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

範大川便小心翼翼道:“他這次考第一,我覺得應該和範相公推薦有點關系。”

趙學政臉上有點不太高興,他喝了口茶淡淡道:“我雖然才疏學淺,有愧於學政之位,但也不至於違背原則,憑人情錄取,範兄這話有點讓人寒心啊!”

範大川嚇了一跳,原來這位學政就是延英學堂的主考。

他連忙擺手,“不!不!不!學政誤會了,因為範相公比較喜歡阿呆,所以我才認為……”

趙學政打斷他的話,“明珠誰不喜歡,我已經說了,令孫天賦絕倫,範兄謙虛是美德,但如果謙虛過頭,把明珠當做瓦礫,那就可惜了。”

……

從縣學出來,範大川變得心事忡忡,他雇一輛牛車來到了木堵鎮。

他在延英學堂門口下了車,想親眼看一看孫子到底是什麽樣子?居然被縣學政那樣誇贊。

範大川一直以為是範仲淹的人情,阿呆才能進延英學堂。

但今天學政親口否認,居然用了‘天賦絕倫’這種贊語,這便使孫子在他心中的呆傻形象開始崩潰了。

範大川在門口足足徘徊了一刻鐘,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進去。

範大川只得嘆了口氣,便搖搖頭離開學堂,向碼頭走去。

他剛走到碼頭,忽然聽到了長子的聲音。

“爹爹!”

範大川一擡頭,只見長子範鐵舟駕著一艘小客船,在河道裏向他招手。

“大郎,你怎麽會在這裏?”範大川走上前問道。

“爹爹先上船再說吧!”

範大川上了船,他一眼便看見船棚上畫有一條紅色鯉魚,這是他兒子範鐵舟的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