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扶桑(第2/3頁)

而堂弟劉賈和兩百名希望能闖一闖的人,則願意追隨劉季到底。

但讓劉季沒想到的是,過去幾年來,一直任勞任怨的呂稚卻不打算與劉季同行,她的理由是,海上風浪大,而扶桑乃是過去從未有人探索過的航線,哪怕徐寧是個航海好手,依然會有風險。

“不若妾留在此地,為良人養育子女,若良人不幸死於風浪,起碼能留下點骨血香火……”

這女人不是咒他麽!劉季氣得想家暴,可看看呂稚的大肚子,轉念一想,也不是沒道理。

於是五月初一這天,當兩艘船離開了陸地,隨著弁韓的海岸線漸漸遠去,那些朝他們揮手送別的人裏,便有劉季的老婆孩子……

盡管對馬海峽不過兩百裏距離,順利的話數日可至,但劉季他們的航行,依然艱難萬分,白天風浪不大時,還能在甲板上吹吹海風,而當入夜後,看不清海岸的船便顯得形單影只,命運沉浮不定。

兩百余人被安置在主甲板下方缺乏照明的長艙室裏,每個人睡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艙底往上散發出陣陣惡臭,再加上同行乘客因為暈船的哭喊呻吟,船只搖晃的陌生動作,打翻的夜壺傳出的嘔吐物和屎尿的騷臭味,爭吵、鬥毆、臭蟲和跳蚤,叫人煩悶不已。

劉季輾轉難眠,他蹣跚地走著,避開臭氣熏天的船艙,登上甲板,坐在船側的木頭上,朝向大海,手裏緊握著繩索。

海上雖然有風暴的危險,但也有喜悅和美麗的瞬間,大海像絲綢一樣泛著漣漪,起伏不定,水面上明月皎潔。

在劉賈持刃脅迫下,負責領航的徐寧看著星辰和指南針,讓船只一直往東南行。

劉賈是個旱鴨子,顛簸了一路,早就將肚子裏的東西吐得一幹二凈,酸著臉坐在甲板上。

岸上再勇猛的漢子,到了海上,依然要腳底打滑。

在這兇險莫測的夜裏,他忍不住問徐寧道:“扶桑,當真能去到?”

“也許已有人去過了。”

徐寧一邊看著手裏的羅盤,一邊笑道:“早年我夫子在海東派人問過,弁、辰兩地的韓人曾以小舟過往扶桑,當然,去了的人再也沒有回來,不知真假。”

“而在中原,也早有人嘗試過。”

徐寧打著比方:“我夫子計算過洋流和季風,要去扶桑,最方便的不是從膠東走,而是從吳越、東海。”

“據說吳國、越國滅亡時,頗有吳越之人嘗試東渡,近來也有一起……”

徐寧說起去年夏公滅楚後發生的一件事,當時有膠東十三家商賈的船只奉命封鎖東海,但在朐縣一帶,卻有一艘靠岸的大商船,遭到了楚人余黨挾持,有上百名楚人登上了船,據說裏面便有項籍的智囊“亞父”範增。

“而後那艘船遭到舟師追擊,便順著季風,往東駛去,舟師追之不及,之後再未見到那群楚人……”

“有人說那些楚人已抵達了扶桑。”

“但從那邊去往扶桑,千裏迢迢,起碼要半月方可抵達,彼輩更可能已在外海遭遇風浪,葬身魚腹。”

說這些話時,徐寧眼裏滿是對未知世界的憧憬,他們這批弟子,是徐福在投靠黑夫後收的,所學各有所長,或神秘的煉丹術,或輿圖牽星,以及航海。

他則是徐福諸弟子裏,對探索外海,尋找《海經》《山經》裏那些神秘世界最熱衷的一個。

劉季在一旁聽著,心中好奇,問起了關於扶桑的事。

“據說那是日出之地?”

徐寧頷首道:“夫子等人持此說,大海之中,有山名曰孽搖頵羝,上有扶桑木,柱三百裏,其葉如芥。有谷曰溫源谷。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於烏。”

“但少府張蒼不認可,他以為大地是圓的,而繞著太陽周轉運行,日行九萬裏,故世上並無所謂日出日落之地,處處皆是如此,只有早晚之別。”

“我還是相信真有日出之地。”

劉季對這些太過宏大虛無的學問不感興趣,他唯一關心的是,抵達扶桑後,縱黑夫有通天本事,也難以捉到他了罷?

“在那日出之地,在扶桑木下,我大概就不必怕那入夜後的黑影了……”

於是劉季飲了一口酒,指著東方,篤定地說道:

“日出之際,吾等定能抵達扶桑!”

但他這句話卻成了烏鴉嘴。

徐寧不回答了,他盯著天上被雲層籠罩的星辰,還有飛速轉動的信風鳥,肅然道:

“風暴來了!”

……

雖然對馬只是一個海峽,但當風暴到來的時候,仍非常突然且驚天動地。

在漆黑一片的隔艙裏,劉季被從一邊甩向另一邊,他能感覺到船被暴怒的海洋扭曲著。

風暴中,沒有什麽聲音比船的嘎吱聲更讓人害怕了,船板呻吟陣陣,聲音如此之大,仿佛隨時可能崩解。海水透過艙口灌進來,將可憐的人們全身浸濕,尖叫聲非常慘烈:仿佛所有在亂世裏死去的冤魂都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