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贏家(第2/3頁)

他希望將韓、魏之人這些年紛亂日子的怒火,轉移到楚國上,集結中原之力,盡快消滅這個復辟的政權。

這節奏,大有將楚國開除出諸夏的架勢。

而對站在自己對立面的楚人,戰後也將實行更嚴苛的管制政策……

但張良卻以為不然,他說道:“曹參是楚人,蕭何是楚人,韓信是楚人,陸賈是楚人,陳嬰是楚人,周昌是楚人,吳廣是楚人,近來投降的呂澤、王陵、雍齒等,非得按其戶籍來算,皆楚人也!”

“籍貫並不一定決定其品性,大多數楚人,只是因為畏懼,才投到項籍那邊,如果他們看到攝政無絕滅之意,自會離開項籍,甚至為夏公反戈一擊。”

黑夫卻板著臉道:“我乃大秦攝政,我的立身之基是秦人,西河的瘡疤尚未痊愈,我不可能給楚人太多寬赦和優待。”

張良卻搖頭:“此項籍等人之罪也,若以此判定所有楚人,不就是從竹管孔裏張望天空,用貝殼做的瓢來測量海水麽?”

“更何況,夏公常自詡為繼業者,難道,就只是秦始皇帝的繼業者麽?”

這倒是讓黑夫有些驚訝。

“夏公之所以為夏公,意當為諸夏之主公也,楚早已不是周時以蠻夷自詡的子邦,而早就是諸夏之一,難以割舍了。”

“故我以為,夏公不當只繼秦之社稷天命,也當繼承六國之業,六國之人!六國之文俗!”

張良長作揖道:“這是秦始皇帝未能做到的事,他燒六國之史,禁諸子之學,故步自封。但夏公卻可以做到。”

“夏公不愛昆山之玉,不愛隨和之寶,鄭、衛之女不充後宮,不貪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

“夏公喜歡其他東西。”

張良似已十分了解黑夫:“公已接納三晉之士人策術,接納了齊臨淄之商賈繁茂,求利之心,甚至接納了鄒魯之儒俗禮樂,也應接納,陳地、楚人的文賦信仰。”

“以其民為己民,如此方能真正一統天下!”

“或者說,誰站在這一天下的位置上,誰就必須做到這點!否則,枉稱繼業!”

黑夫面上默然,心裏卻十分感慨。

“這就是,開漢四百年的張子房麽!?”

不提他的主意如何,光這份胸襟和見識,他和那個一心想著刺秦亂天下的刺客張良,真是一個人?

但這,也可能是經過十數年流亡、沖動、反思後,才沉澱出的智慧罷。

一個亡國之人有這份見識,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所以對於陳地,對於楚人。

此時,戰後,應當如何處置?

是將他們,這些和黑夫說著相似話語的人,也許是後世中國幾億人的祖先排斥在外呢?

還是……

兼容並包?

“你說得對。”

黑夫沉吟半晌後道:“站在這個位置,站在這個節點,倘若不能將過去幾千年的傳承,數百年的諸子爭鳴,七國的文俗典章,百姓喜樂統統繼承下來,來一場大總結。”

“我,便枉稱繼業之人!”

他站起身來,擲地有聲:

“炎黃之血脈。”

“三代之傳說。”

“周之禮樂。”

“秦之律法,郡縣,車同軌書同文之制。”

“六國良俗,諸子百家之學,不同籍貫的有才之士,全天下從這場戰爭裏幸存的三千萬生民。”

黑夫大手一握,露出了笑:

“我全都要!”

……

二人深談了許久,直到張良離開時,黑夫才想起來,正事還沒說完呢!

“且慢,你還沒說你有什麽辦法,能讓陳人消除敵意。”

張良也才反應過來,笑著反問道:

“攝政身上穿的是什麽?”

黑夫低頭一看。

這當然不是品如的衣服。

他穿的,是因多年在南方生活,習慣了的短制楚服,畢竟他們南郡,也是西楚啊……

黑夫了然:“我明白了。”

張良頷首:“讓楚人知曉,攝政絕無為了報復,絕滅楚地、楚人之意。”

“讓他們知道,攝政,自己本就是個荊楚之人啊!是陳人的同鄉啊。”

“十多年前的那場戰爭,世上只有一個贏家,那便是秦始皇帝。”

“其余的六國,統統都是輸家,不只是六王社稷絕滅,百姓也輸了,他們本來抱有期盼,卻未能得到和平,得到更好的生活。”

“而如今不同。”

“眼下包括秦人自己,也輸了。”

張良感慨道:

“沒有什麽,比天下無序,肝腦塗地更差了,比秦始皇帝在時還差!所以天下人,其實並沒有太多奢求,他們只希望活下來,不用再打仗,能夠安定度日。”

這期盼很簡單,卻遲遲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