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4章 石頭(第2/3頁)

當他們步入敦煌,比起來時,已經少了三分之一,沿途折損了一些,因為疾病、畏懼路途遙遠心生悔意,留在龜茲、車師了一些,那數千人成了中原在西域的第一批拓殖者。

對回到敦煌的人而言,前途也不是那麽樂觀,因為他們才抵達,就聽說過中原傳來的消息:關於內戰,關於黑夫……

“武忠侯帶著南征軍打進了鹹陽。”

“二世皇帝死了!”

“黑夫如今是攝政,獨攬大權……”

這造成了軍心極度不穩,西征軍主要是惡少年,但軍官多是關中良家子,他們擔心自家在內戰裏受到波及和清算,甚至對黑夫篡權,自立攝政的合法性也有爭議。

一時間,西征軍陷入了巨大的分裂,有人不管誰當政,都要回家,誰也無法阻止他們!一部分人則覺得,中原局勢不穩,幹脆先留在張掖郡算了。

更讓人擔憂的消息繼續傳來:多年前,被李信大敗,投靠匈奴的月氏王子做了冒頓單於的“右賢王”,率騎眾數千,勾結羌人,在猛攻張掖郡,開春後,已陷休屠澤,昭武城岌岌可危。

如此一來,主張留在敦煌等地的話語更盛,他們甚至拉幫結派,堵在營門口大聲倡議,眼看分裂和流血即將發生,這一切,卻被一個堅毅的聲音打斷。

“如此喧嘩,出了何事?”

不管多跋扈的軍吏老卒,方才有多叫囂,都停下了聲音,身子不由往外退了一步。

人群如同被某種力量分開一般,往兩邊讓道,露出了一個身著皂衣,頭戴獬豸冠,須發花白的瘦削軍法官,他身材偏矮,顯然是南方人,緩步從敦煌城中走來,面容毫無表情,恍如一尊石像。

所有人都低下頭:

“喜君。”

“是喜君!”

作為西征軍的軍正,喜目視眾人,緩緩問道:

“出了何事?”

“喜君,吾等從敦煌守軍處得到消息,是二世皇帝不在了,被黑夫,殺了!”

“我知之。”

喜卻表現得很平靜:“吾等身在異域,消息閉塞,難知真偽,更不知中原發生的事情孰對孰錯。”

平靜是假象,當喜乍聞此訊時,比士卒們更要震驚,他甚至站在敦煌邑城頭晃了晃,望向遙遠東方的眼睛裏,浮現許多情緒:

對劇變的難以置信、對消息的懷疑、對時局的遺憾、對未來的迷惑,還有對故人黑夫的態度,在失望與信任間搖擺……

但最後,它們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堅毅!

除了堅持,他還能做什麽呢?

“我只知道,大秦尚在,秦律尚在!”

喜一個個點出帶頭鬧事的幾名官吏,依照軍法進行宣判,讓人按著打十幾二十棍子,作為懲戒,又問他們。

“汝等,還是秦吏麽?還想回家麽?”

“是……”軍吏們哽咽起來,去來兩萬裏,這些年間,他們已經離家太久太遠。

喜面容稍微溫和:“那就,各自歸位,履行職責!”

這世上有種東西,它比誰來當政更為重要。

那就是秩序。

這碩大天下,當上層紛亂時,下層的人就不活了?日子不過了?終日憂心時局,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了?

不管中樞權力如何更叠,基層總得有人繼續做事,就如喜幾十年如一日默默抄錄簡牘,做好獄吏法官的職責,並未因呂不韋、嫪毐之事有何影響。

這些任勞任怨,默默無聞的秦吏,才是帝國的基石。

今日亦是如此,哪怕被放逐,被遺落,他仍記得自己的職責。而不管鹹陽如何,中原如何,遠在西北的他們,都鞭長莫及,手頭有更緊要的事得做:

重建西北邊陲的秩序。

“張掖者,張國之臂掖也。”

隨李信西征後,喜也漸漸明白了秦始皇帝的大欲:他想讓一個偉大的帝國脫離初生之所,破殼而出。

這個新生的帝國,向東方伸臂,跨海一手握住了狹長的海東,向西方伸臂,打通廣袤荒蕪的西域,得知了更大的世界是存在的。更向南方踩踏雙足,要知曉那兒的海水暖熱,盡北戶地。

只可惜,踩在嶺南的腳陷入了一個大泥潭,掙紮中,耗盡了帝國最後的力氣。

始皇帝的大志雖未告成,但也開啟了一個新時代,一些新可能。

“為了履行職責,為了打通日後回家之路。”

喜回到城中,向幾位都尉、司馬表明了態度:

“吾等,要盡己所能,守住這條新生的臂膀,護國之掖!”

“但喜君,如若黑夫篡位,大秦不在了,吾等就算守住了張掖,又有何用呢?”一個司馬悲觀地說道,他是頻陽王氏的遠親,對中原發生的事滿是絕望。

“當然有用。”喜篤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