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8章 權力是個古怪的東西(第2/3頁)

“說得對!”

黑夫拊掌:“兵強馬壯,這是才是這亂世裏,真正決定生死的事,手中若無劍,說什麽也沒用。關東那些反王們,便是如此做的,我麾下的將尉們,亦是如此想的。”

“但若加一個條件,廳堂外邊有洶洶人潮呢?小卒下手時倒是容易,但他走出廳堂,可能會受到歡呼,也可能會被人潮撕碎。”

“民心?”

葉子衿搖了搖頭:“民心是最容易被左右的。”

“君王根深蒂固的權勢,巫祝的幾句謊話,富人的一點施舍,甚至是那卒伍利劍的脅迫。”

“都能左右民心。”

黑夫認同妻子的看法:“所以說,權力究竟在於何處?”

他看向案上的燈燭,它們閃爍不定,在墻上投射下夫妻二人的影子,顯得曖昧不明。

“在君王冠冕?在天授之神?在財富金玉?在兵強馬壯?還是在民心取舍?”

“沒人說得清,總有人顧此失彼,從而丟了權勢性命。”

古往今來,多少掌權者,他們不一定是君主,有人死於名不副實,有人死於不重祭祀,有人死於財政枯竭,有人亡於手中無兵,有人則是被洶湧的民潮所推翻。

“最穩固的做法,是將五者都攢在手裏。”

黑夫伸出手,握住了眼前的空氣,只差來一句:“我全都要!”

“我除去異己,攝了國政,發號施令;握住了少府、治粟內史兩大錢袋;讓陸賈管了祭祀,在那些古舊典籍裏,尋找我掌權合乎天道的借口;牢牢控制軍隊,說一不二;更以減租來賄賂關中百姓,撤銷皇室的享樂,分利與他們。”

“五者盡在我掌控中,朝中些許跳梁之輩,拿什麽來改變局勢?”

“是被破壞殆盡的法度?”

“被剝奪了權勢的遺老?”

“還是他們想象中,只要某位嬴姓公子振臂一呼,便雲起景從,來殺了我這不道之臣的百姓……”

“百姓只關心自己的飯碗滿不滿,誰會關心誰掌權?合不合祖宗規矩。再加上我叔孫通等人在各處宣揚我逐六國匈奴的功績,雖然,彼輩對嬴姓為君仍根深蒂固,但只要我不頭腦發熱,立刻行謀篡之事,一切自會穩固……”

黑夫道:“所以那些人的折騰,不過像是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淒厲,幾聲抽泣,於我無半分威脅。”

且讓季嬰和老楊一暗一明控制著就行,也許還能乘機撈出一兩條藏在土裏的大泥鰍呢。

“那些許禦史少吏,自是翻不起浪來,但……”

葉子衿提醒道:

“這些密謀的源頭,是扶蘇。”

在她看來,這位公子的復出,對黑夫而言,是十分棘手的事。

一位正統繼位者的歸來,會讓黑夫這攝政之位十分尷尬,而黑夫的舊部們,又絕不會答應有人騎到他們頭上,他們一家,更得擔心失去權勢後的秋後算賬。

不管不顧吧,難免關中有人起小心思。

總之,處置不好,可能會出大亂子。

“良人可想好,該如何處置?”

黑夫卻不正面回答,反問道:

“你覺得扶蘇稱召王,用意何在?”

葉子衿道:“妾聽人說,召者昭也,天子立七廟,祠堂神主牌的擺放次序也就是昭穆……二世為昭,三世為穆。”

“自立召王,或是暗示他,才是真正當立的二世皇帝?”

黑夫大笑:“你怎與陳平想的一模一樣?汝等還是不夠了解扶蘇啊。”

葉子衿停了手:“哦?良人知扶蘇心意?何不為妾解惑。”

黑夫道:“據我猜測,扶蘇之所以稱召王,而不是秦王,甚至皇帝,是想在與我相遇時,有一些退路。”

葉子衿皺眉:“如召公奭一般,封於燕地遼東?為一方諸侯?”

“不,這並非扶蘇之志。”

那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即便飽受挫折,受了苦,美玉蒙了塵,開始改頭換面,竟奇跡般做出了些成績。

但他骨子裏的理想主義,仍舊未變。

黑夫說起一段前朝的往事:“周以陜原為界,分東西。周武王崩,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

周召分陜而治之後,周公旦就可以把主要的精力用於掃平殷遺的反叛,穩定東部新圖;而召公奭的責任,則是穩定周地本土。

“我猜扶蘇的意思,是欲表明,想與我重復周公、召公之事,立一位‘周成王’,甚至像周召共和時一樣空置帝位,而我二人則共治天下,戡亂保民,恢復秩序,最終讓大秦中興……”

一同結束這亂世?

非要比較的話,這種東西共治,倒是有點像羅馬帝國的四帝共治。

黑夫大膽猜完後,攤手道:“當然,這只是猜測,現在的扶蘇,可能已變得我也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