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5章 待到打下鹹陽城(第2/3頁)

此子年輕氣盛,有其父之風,一貫說話直接,執法無情,得罪了不少人,但有黑夫庇護,從軍一年多來,職位越做越高。

眼下,批判完秦昭王言行不一後,恢又開始批判秦始皇了。

“始皇帝亦然,他赦免趙高死罪時,怎不記得自己要做守法之君?依我看,秦之諸君,嘴上要遵紀守法,實則是只許自己放火,不準他人點燈,百姓官吏務必守法,動輒嚴刑伺候,君王皇帝卻帶頭亂法,反正無人追究,一旦有下臣上諫,也會落得遠徙流放的下場。”

對父親的遭遇,恢是有怨氣的,父親那篇上書,黑夫曾人暗暗抄錄原文帶回南郡,交予恢,所以恢記得父親喜在裏面秉承的態度:

“君主作為法政的源頭,就像測量時刻的標杆,吏民,就像這標杆的影子,標杆正直,那麽影子也正直,標杆若歪,影子也歪了!”

他認為,天下之事敗壞,正是源於標杆的歪斜,幸好有武忠侯毅然起兵,撥亂反正!

一通批駁後,恢又指著上林苑道:

“譬如這廣袤苑囿,無數宮室,終日馳騁獵苑,不光君王耗費精力,還要消耗庫府錢財,對天下百姓沒有任何好處,不過是讓天子一人獨樂罷了,要我說,往後就該將上林開放,使百姓來自行耕作!不出十年,便能得一萬戶富縣!”

李於搖頭:“如此一來,獵苑豈不是全沒了,天子威儀何在?誰又能做到無私無欲?”

恢道:“武忠侯便沒有私欲,一心為公!”

李於才不相信,他篤定,等進了鹹陽,得了富貴後,黑夫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來了。

“其驕奢,其暴虐,其貪戀權勢,說不定更勝於始皇帝。”

一行人在宜春苑休憩一夜,在行宮外紮營,不得擅入,軍漢們只能遠遠看著如花似玉的宮女流口水。

“光這宜春苑的宮女,就有數百,每夜一人,也得一年,始皇帝果然是與凡人不同,真厲害!”

“汝等不聽那李於說了麽,阿房宮的宮女,十倍於此,皇帝得臨幸十年才輪得完啊!”

眾士卒最後紛紛點頭,達成了一致:

“難怪始皇帝累死了!”

然後便是艷羨不已:“累死也值啊!”

不過因恢嚴格約束,眾人也未敢冒犯,按捺下他們心裏癢癢的,除了軍法外,還有黑夫在藍田承諾大家的一句話:

“待到打下鹹陽城,北伐成了功,單身的士卒,一人一個小宮女!”

……

同一天,黑夫尚不知望夷之變,胡亥之亡,已率大軍至灞上(西安灞橋區)。

黑夫記得,十多年前自己從藍田至灞上,是連綿不斷,雞犬相聞的數十個富庶裏閭,可現如今,經過一場內戰後,卻顯得有些凋敝——男丁悉數征發入伍,老弱婦孺躲在屋舍裏不敢出來,他們尚不知楚人已入關的消息,對這支來自南方的軍隊依然心存疑慮。

未變的,則是灞橋之景,此橋長達百步,橋頭有高聳的華表,橋上每個石墩都雕刻著各種瑞獸,遙望對岸,則見築堤五裏,栽柳萬株,好不壯觀。

站在這兒,東可遙遙望見四十裏外的驪山,西北過了軹道,隔著渭水,則是八十裏開外的鹹陽城。

黑夫本欲直赴鹹陽,但在灞橋,卻為一人所攔。

攔他的是灞上鄉嗇夫,一個三十出頭的小吏,在黑夫征當地鄉寺歇腳,喚官吏來拜見時,拱手作揖道:“武忠侯欲直赴鹹陽?”

黑夫理所當然地說道:“楚人已至西河,吾自當速至鹹陽,封府庫,存典籍,撫群吏,安百姓,以衛國都。”

小吏一笑:“楚人哪有那麽快,更何況,這些事,文武之吏可代勞也,但有一件事,非君侯親為不可!”

“何事?”

小吏道:“君侯口口聲聲說自己奉遺詔北伐靖難,今北伐將成,卻過驪山而不入,可乎?”

一語驚醒,雖然嘴上天天說,但打心裏,黑夫都快把這謊話給忘了,眼下差點露餡,蕭何、陳平、隨何、陸賈都不在身邊,沒什麽智囊謀主,所以黑夫疏忽了……

黑夫肅然起敬,起身問那小吏:“敢問君如何稱呼?”

“小人韓勝,旁人常喚我韓生。”

韓生見黑夫禮賢下士,進而諫道:

“更何況,鹹陽之民產業在焉,只要君侯不倒行逆施,自不願生亂,緩緩安撫即可。”

“但那驪山尚有刑徒數十萬,卻巴不得乘亂脫身。如若驪山生變,無君侯親自彈壓,恐將釀成兩年前阿房刑徒之禍啊!”

兩年前墨者行刺始皇帝未果,難以洗清幹系的扶蘇為其部屬所劫,出奔鹹陽,為了延緩追兵,蒙天放還將阿房宮眾多刑徒釋放。

那些民夫、刑徒駭於秦法之嚴,竟不敢動彈分毫,但也有一部分像沒頭蒼蠅般,在關中到處亂跑,犯了許多案子,關中人也自發組織起來與之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