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2章 秦旗(第2/4頁)

將者,三軍之膽也,王離並未喪膽,但他的怒意未曾感染他人,周遭無人響應。

那些在前夜炸營裏未曾叛離的短兵親衛,此刻正被敵軍龐大的陣勢所壓迫。

卻見藍田城外的曠野上,黑白兩色分明的戰旗隨風飄揚,明晃晃的戈矛劍戟森嚴奪目,一列列車騎在遠處呼嘯而過,一個個徒卒方陣邁著整齊的步伐,臂上赤色或白色袖標醒目,在雄厚低沉的鼓聲指揮下,扛著雲梯,堅定的朝城邑走來。

城頭僅剩的數千人呼吸凝重,面露不安的看著這一幕,城墻上面鴉雀無聲,所有人的心,都隨著敵人前進步伐而神經質的跳動。

當他們在百余步外齊齊停下,猛地跺腳,那震動好似要將城墻跺塌,短兵親衛門都不由抖了一下……

並未直接進攻,而是傳來了一陣數千壯漢的大喝:

“王離!”

對面又在傳黑夫的話了。

“這是武忠侯最後一次告誡,汝再不降,欲使滿城軍民俱焚不成?”

王離三十余歲的人了,但依舊氣盛,立刻讓人吼了回去。

“王離誓死忠於大秦!絕不從賊!”

對面聲音卻更大。

“真正的賊,在望夷宮,曰趙高,曰胡亥!”

更誅心。

“你忠的是偽帝胡亥,不是大秦,你是想一個人的愚忠,要連累所有人,連累關中,連累天下麽?”

“頻陽亦在東邊,楚人已為趙高所引入關,汝不顧宗族鄰裏矣?欲固執到底,害死三軍將士家眷?”

王離頓時啞然,趙高亦是父親欲誅殺的人,至於六國入關,連他也不能確定,這是否是真的……

“吾若攻城,不過片刻,必陷藍田,然汝若願降,今日卻能少死數千人!”

話音剛末,便是一陣大黃弩的齊射,或釘在藍田城三丈不到的墻垣,或射死數人,而城內弓弩射程卻根本威脅不到敵人……

王離環視四周,卻見城頭短兵都沒了在上郡抵禦匈奴人時的銳氣,噤若寒蟬,隱隱還有哭聲。

“士氣崩潰至此,是害怕麽?”

一個都尉下拜:“將軍,那些哭泣的人,是來自西河的士卒,他們不害怕自己戰死,但卻擔心家中安危……”

都尉擡起頭,眼睛通紅:“下吏亦是臨晉人,將軍,這場仗,還要打下去麽?”

曾經在上郡越過長城,追擊胡虜百余裏的都尉,此刻卻毫無戰心:“這場仗,還能打下去麽?”

“將軍,吾等已輸了,除非始皇帝重生,除非武成侯、通武侯再世,除非驪山陵的兵俑來助陣,否則,絕無勝算。”

“將軍,降了罷,士卒已無心作戰了!”

都尉、司馬齊齊跪地,出於對頻陽王氏的尊重,他們才追隨至此,否則,也早就隨大流在炸營時降了。

聽著敵人和自己人紛沓而至的勸降聲,王離臉色漲紅,以他的脾性,凡事都喜歡倔強,又豈會降那黑夫?

黑夫入宮任中郎戶令時,王離是中郎騎令,與其平級。

但黑夫雖出身低微,卻很善於逢迎上意,青雲直上,做了郡尉,這讓王離怏怏不服。

逐匈奴一戰,他被寄予厚望,孤軍從北假中深入河南地,若及時趕到戰場,足以救出被圍的馮劫,扭轉戰局。

但尷尬的是,他迷路了。

自此為始皇帝所輕,為天下人所笑,陷入了萬劫不復之境,連父親也幾乎放棄了他,任他在家中做閑差,郁郁不樂。

是胡亥重新提拔了他,讓他將上郡兵,委以重任。

不管原因如何復雜,妹婿,同時也是二世皇帝的這份情,王離一直記得。

父親不幸病逝,他悲痛欲絕,又深恨有人暗暗說的“通武侯敗於黑夫,失南陽。”

所以他想在武關之戰證明自己,證明王家人從未輸給過黑某人。

卻不曾想,黑夫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徹底擊垮了他們的士氣和城墻……

那之後王離已是憑著從大父、父親處習得的本能來治軍的,欲用嚴刑酷法重新凝結紀律,不曾想適得其反,為黑夫一煽動,竟釀成炸營之禍,全軍十萬人,不戰而潰……

到現在,他不服也不行了。

“我的確並非將才。”王離閉目長嘆。

“想必後世之人說起王離,會說,這又是一個馬服子趙括,我的作用,只是成就了黑夫百勝之名……”

戰不能勝也就罷了,連在其他方面,也要備受敵人和自己人譴責,到頭來,履行職責的他,反倒成了罪人。

王離感覺,自己好像又一次迷路了,在黃沙漫天的塞北,失去了方向,本以為在做正確的事,卻撞得頭破血流……

過了一會,就在敵人要正式發動進攻時,就在眾下屬要按捺不住以刃相逼時,王離終於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