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4章 長袖善舞(第2/3頁)

“但北地不然,關中之兵旬月可至,烏氏雖有族眾千余,更能號召胡戎部族,但也不是官軍的對手,再說,我起兵,圖什麽呢?”

能做到天下第一富賈,還沒被朝廷割韭菜,烏氏倮有他厲害之處,對自己的定位尤其清晰。

“烏氏倮,只是個低賤的戎人商賈,蒙始皇帝恩寵,這才能比封君之位,得與文武百官一同朝覲,又通西域,開塞北,為國販賣絲糖,富至數萬金,我對地位、財富,都已無所求。”

“吾所求者,唯有烏氏能世享富貴,起碼富過兩代人,如此而已……”

三代?那得看孫子賢肖與否,不強求。

總之,亂世來臨,有人不滿現狀揭竿而起,但烏氏倮,卻是最渴望維持現狀的人。

只可惜,在獨木上找平衡著實不易,這兩不得罪的狀態,還是被打破了。

章邯不甘心一直雌伏,要逼烏氏倮做選擇!

烏氏倮囑咐兩個兒子道:“事到如今,章邯那邊我不能當面拒絕,須得欲拒還休,讓他求著我,盼著我。”

“但也不能學寡婦清之子巴忠,悍然起兵反叛,最後落得一死,妻子落到他人之手,萬金之財全作了嫁妝,便宜了黑夫這廝。”

“別人家的財產是不動的,吾家的財貨卻是能動的。開春後,只需趕著牛羊,帶著族人僮仆,出走塞外,去賀蘭山下,長城沿線大軍已三去其二,剩下的人僅能守烽燧關隘,鹹陽就算想捉我問罪,短時間內,也難以發兵出塞追擊。更何況,我在塞外,也有朋友……”

“且在草原上晃蕩個一年半載,保存財富族眾,觀形勢之變,流血的事,交給那些想虎爭天下的人去做吧。”

烏氏倮明白,天下歸屬尚未有定數,此時抉擇,為時尚早。

急功近利的巴忠,就是擺在眼前的教訓,烏氏倮搖頭道:

“寡婦清如此精明的女人,怎就生了如此蠢笨的兒子。”

他教訓兩個兒子道:“汝等須得記住,身為商賈,不管家財幾何,務必記住兩句話……”

“第一句是,旱則資舟,水則資車,以待乏也。”

“第二句是,長袖善舞,多錢善賈!”

前者好理解,烏氏倮在章邯與黑夫長子落難時伸出援手,眼下南方已然成勢,他便多了條路。

多錢善賈也不難,本錢多了,自然就好做生意,烏氏深得此道精髓,所以才能拿出兩千萬錢奉於胡亥,就當買平安,換得大半年安生。

最難之處,在於長袖善舞。

舞樂裏,舞者水平高不高,據說只要看她出場時長袖甩得如何。

而一個商賈是否高明,則要看他,會不會交朋友:長袖蕩到你身前半尺,香風陣陣,讓每個圍觀的勢力都覺得他欲與自己親善,最後不管誰獲勝,都虧不了他好處……

“腳踏兩條船。”烏廷言簡意賅,對父親的生意經做了總結。

“兩條?”

烏氏倮哈哈大笑:“眼下的形勢,想活到最後,只踏兩條怎麽夠!汝等以為,我暗中出手庇護的人,只有章邯和黑夫長子麽?”

他好歹還能數清,自己一共投資了幾股勢力。

從戴有鑲嵌綠松石戒指的大拇指開始,珠光寶氣的指頭一個個伸出。

“胡亥。”

“黑夫。”

“李信。”

烏氏倮胖臉上的小眼睛裏,閃著狡黠的光。

“還有匈奴和……”

“項氏!”

……

秦始皇三十八年,夏歷十二月,塞北處處皆是大雪。

越過蜿蜒的長城向北行,越往北,就越冷,尤其是當年連陳平都未到過的陰山大漠以北,雪大如鵝毛,穿幾層皮襖都冷徹入骨,這時候還敢在野外活動的人,不是墮指,就要被凍掉耳朵。

越過荒涼的大戈壁,距長城三千裏的狼居胥山下,一片氈帳背靠山脊,綿延數裏。

這是單於王庭,自從八九年前冒頓王子弑其父頭曼後,就帶著部眾北遁大漠,在苦寒無水草之地避秦朝鋒芒。

冬去春來,母羊產仔,母馬下駒,女人也誕下孩子,經過多年休養生息,匈奴部眾稍有恢復。冒頓又收攏月氏滅亡後北逃投奔的幾個部落,吞並更北邊的丁零,匈奴國力,已接近秦朝北伐之前,有引弓之騎數萬。

而在單於金帳,柴火繚繞,烘得帳內暖暖的,冒頓正與最信任的左右大都護吃肉喝酒,直到羊皮帳幕被掀開,伴著寒風,三個身上沾滿雪花的人,被匈奴武士推了進來。

領頭的是烏氏倮家的使者,他單膝下跪,用嫻熟的匈奴語對正中央頭戴金色鷹冠的胡人說道:

“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於,烏氏家主讓小人,帶來他的問候,還有小小禮物!”

說罷,轉身讓身後二人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