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6章 而立(第2/2頁)

但落滿白雪的道旁,卻始終不見那個修長的身影……

……

季冬下旬,整個北方,迎來了一場全國性的降雪。

南陽郡也不例外,雪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早上,整個宛城內外,就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山林的樹木披掛上了雪團,如瓊枝玉葉;裏聚的屋頂被積雪覆蓋,百姓們躲在屋子裏哆嗦不想出門;那些空落落的田畝成了一片雪場,有幾只出沒的野兔在上面留下梅花般的腳印,四處一派清冷景象。

宛城之外,一條三叉路口處的亭舍,卻有一個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在此接受盤查。

他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淩亂的胡須,看年紀三十多歲,手持驗傳,驗上的身份是“芷陽上造白夫”。

而傳上,則蓋著鹹陽官府的印章,允許關梁隨意通行。

他將劍交予亭長檢查,松木鞘,劍有些銹跡,亭長打量此人裝束道:

“劍得磨一磨了。”

那人笑了笑。

他曾穿著貂裘袍服,手握美玉,一身皓皓之白,如今卻換成了粗布皂衣。

他曾騎乘千裏龍駿,腰掛萬金寶劍,如今卻換成了羸瘦馱馬,短小銹劍。

他曾經擁有著的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

秦朝亭舍檢查雖嚴,但畢竟沒先進到刷身份證錄指紋的程度,只要不像十來年前,那個冒充馮毋擇兒子的學室弟子一般膽大包天,直接找官府騙錢。

天下律令已馳,既然驗傳沒毛病,亭長只隨意檢查了一番,也不為難,將劍還給那人,借口索要了幾文錢後,示意亭卒放行。

但此人走到岔路口後,卻陷入了躊躇。

路分三條,分別向南、向北、向東。

向南是南郡,那是昌南侯的家鄉,在那裏,很容易找到其鄉黨舊部,再輾轉前往江南嶺南。

向北是武關,可以在那等待秦始皇帝的車駕,亦或是過了關梁,潛回鹹陽……

而向東,則是一片未知。

天又陰了,雪又落了,他在雪中遲疑了許久,許久,最後才喃喃自語道。

“三十而立……”

曾經,他集天下人的希望於一身,被所有人推著,所有人嘰嘰喳喳,逼著他去做各種事。

看似離雲端很近,那金色的桎梏,觸手可及……

但實則如玉般易碎,一點挫折和意外,就足以毀掉一切,墮入無邊黑暗!

因為他所謂的權勢,所謂的名望,所謂的黨羽幕僚,不過是空中樓閣,根本靠不住。

靠得住的是什麽呢?

“手中的劍,麾下的兵!”

背叛,欺騙,辜負,絕境……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後,扶蘇仿佛重生般,想明白了很多事。

“若是只倚靠著四壁而立,那只是一個‘囚’字。”

“只有打破這枷鎖,靠自己雙腳站立,人才是為人,方稱得上而立!”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再看三岔路,便不再迷茫了。

“南方不可以止些,哪怕去了,也只會變成昌南侯手中的一面旗,從今以後,一切都由不得我。”

“北方不可以止些,大勢不再,孤身潛返亦無用處,縱然父皇饒我性命,一旦諸弟繼位,我還是得死!”

直到肩膀落滿了雪花,他終於看向東方,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

答案,不是早就有了麽?

“我東曰歸,我心西悲!”

言罷,他翻身上馬,然後調轉馬頭,毫不猶豫地,向東馳去。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蹄印!

此行再無他物。

唯有一人,一劍,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