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1章 衛滿(第2/3頁)

亦有人遲疑道:“公子將軍仁厚,不止於此吧……”

衛滿卻搖頭:“再仁厚,他也是秦人,是皇帝之子!路上乏糧時,他假惺惺與吾等同食,天天喝粥,但一路上死的燕趙之士,還少麽?”

“一旦到了戰場,扶蘇定會偏袒秦卒,令吾等去填溝壑。一路跋山涉水,十死一二,聽說朝鮮之南,比千山更為蠻荒,再走上千余裏,等打完這一仗,吾等恐怕十不存一!而秦人根本不欲吾等回燕地,恐怕要被強行留於海東偏僻之所,一生在此吹著冷風。”

燕人對秦人的信任,脆弱得像絲線,輕輕一扯就斷,被衛滿一嚇唬,不少燕人慌了神:

“怎麽辦?屯長?”

“怎麽辦?”

衛滿笑了笑,將一把匕首,重重釘在案幾上:

“我說過的。”

“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

“與舟師不同,大秦公子扶蘇,頗有君子之風!”

離開秦軍滿番汗大營後,箕準讓人拿木冊來,開始寫送去王險城的信,箕氏朝鮮用的依然是古蔔的甲骨文,幾句簡短的話,半個時辰才能寫出來。

但與以往不同,箕準用的不是簡陋的木棍,而是扶蘇贈送他的“蒙恬筆”,墨也是中原的好墨,兔毫揮灑起來,讓箕準的字有些變形。

但這恰好能表達他的興奮,前些天,箕準在列口遇到了咄咄逼人的秦軍舟師,他屈尊前往洽談,可對方將領卻連他的面都不見,派一個年輕小吏應付,態度傲慢,大有朝鮮方面不抓緊點找扶蘇談判,他們就要兵圍王險城一般。

箕準無奈,南轅之後,只能往北再跑一趟,前往朝鮮昔日的領土滿番汗。

滿番汗秦軍營地之大,兵卒之多,讓箕準印象深刻:排列整齊的馬匹和戰車綿延半裏。為制造承載旌旗的長杆,一整座臨河的樹林砍伐而光。午後的艷陽下,無數的矛尖閃著暗金色的光。

和列口的樓船一樣,這帶給箕準巨大震撼,朝鮮就算舉國之力,也只能湊不出這麽強大,且裝備精良的軍隊啊,看清雙方實力差距後,抵抗的心思,從來就不曾出現在他心裏。

帶著十萬個小心,箕準見到了扶蘇,但與他預想的不同,這位大秦皇帝的長子,卻格外的溫文爾雅。不僅對箕準態度和藹,贈他禮物,還通過譯者,表達了嬴秦與子姓朝鮮的久遠淵源,甚至當場吟誦一首《殷武》。

“撻彼殷武,奮伐荊楚。深入其阻,裒荊之旅。有截其所,湯孫之緒。”

此乃商頌,箕氏朝鮮祭祀武丁,依然會唱,只是詞句有所變化。

扶蘇讓譯者告訴箕準,這亦是秦朝打這場仗的目的,只為伐滅滄海君。

至於朝鮮?大秦不打算對他們動武,只需要朝鮮放開邊境,讓秦軍南下,順便借列口港屯儲糧食。

有了舟師唱的黑臉在先,箕準只能滿口答應,若答應遲了,秦軍就不是借,而是要強奪了……

除此之外,扶蘇也表明了秦始皇的態度,朝鮮還必須正式向秦稱臣納貢,戰後,箕準隨扶蘇去鹹陽朝見皇帝陛下。

“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曰商是常。”

一封信寫罷,箕準回想起了《殷武》的後一句。

千年之前,來朝貢覲見湯武的,是周邊的小方國,嬴姓亦在其中,他們匍匐在湯武、武丁等赫赫子姓帝王腳下,瑟瑟發抖,甘願為奴婢。

現如今,輝煌的大邑商已亡八百年,在戎周淫威下,唯一保留了子姓獨立和尊嚴的朝鮮,跑了很遠,到頭來,卻只能向昔日奴仆低頭……

唉聲嘆氣間,箕準又失眠了,他走出房間,站在增地小邑城頭,眺望秦營。

營火遍野,如同墜落的繁星,覆蓋四野,組合成無窮無盡的星辰大海。

以箕準差勁的數學,即便數到旭日東升也數不完,秦營裏有多少營火。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場面,恐懼而又羨慕,卻還有一絲幸災樂禍。

“如此強軍,滄海君要倒黴了。”

箕準嘿嘿笑了幾下,又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夜漸漸深了,軍營裏的士卒都已入睡,安靜得只能聽到火燒木柴的噼啪作響,負責守夜看火的人縮在火邊,頭一點一點,也開始打瞌睡。

就在這靜謐的時刻,某座營地帳篷中,在磨牙和呼嚕聲中,卻忽然響起了一聲尖銳的驚呼!

“啊!”

……

“啊!”

滿番汗秦軍大營,公子扶蘇夢到自己兵敗後,羞愧自刎,驚醒之後,才發現是場噩夢,劍抱在懷中,身上已全是汗。

但隨即,他發現這根本不是夢,聲響來自營外!

扶蘇聽清楚了,是人的呼喊,馬的嘶鳴,甚至是金鐵交擊聲!各種聲音洶湧而來,有如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