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4章 順逆(第2/3頁)

但經此一嚇,與之前相比,方術士與黑夫的關系有了巨大變化,過去是充滿敵意,如今卻視黑夫為大腿,一旦黑夫不再庇護,他們隨時可能被人捉拿誅殺。

黑夫將這僅存的十余名方術士分為兩組,學“祠灶致物”,也就是玩丹砂煉水銀,金鐵相互煉成的為一批,在青島秘密研制著一個項目。鐘情於海外求仙,多次乘船出海,熟悉風浪水文的為一組。

海圖的最終形制,便是徐福帶著第二組的人繪制而成,說是他畫的,也不為過。

今日黑夫帶徐福來煙台港,用意也很明顯:黑夫想主導此次跨海運糧,故意讓徐福裝一裝,將任囂提出的方案駁倒!

作為在這片海域往來二十年的人,要論對少海、東海的熟悉,在場所有人加起來,也趕不上他吧?

想定後,徐福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踱步到廳堂中央,朝任囂和樓船之吏作揖,然後指著地圖上,遼南的位置道:

“任郡尉,你方才說,舟船從旅順到馬訾水,航速極慢,恍如逆水行舟,要七八天之久,可知這是為何?”

……

“洋流?”

任囂和樓船之吏們聽著這個從徐福嘴裏蹦出來的陌生名詞,有些不明所以。

“然也,洋流。”

“江河有流,海亦有流!常年出海者便能知曉,同一艘船,同樣的貨物,同樣是風平浪靜,從煙台到成山角,去程省時,僅需一日,回時費力,需一日半。”

而造成這種情況的,就是徐福所謂的“洋流”了,順者如同在大江大河上順流而下,逆者則如逆水行舟,不慢才怪。

他這麽一說,倒是符合任囂和樓船之吏們的常識,只是眾人多來自楚越之地,對江河湖泊熟悉,對大海的脾性,還真沒徐福清楚。

見眾人不再輕視他,徐福這個出了半輩子海的方術士,便像講課一般,用炭筆在海圖上,從馬訾水(鴨綠江)入海口開始,沿岸畫了一條線,到旅順處停止,標了個箭頭,預示著它是由東北至西南向的。

“膠東沿海有洋流,遼南亦有,也是不巧,與運糧去向相反,故從旅順到滿番汗時費時,回程時反而省力!”

“原來如此。”

眾人皆頷首,徐福說透這點,真是解開了一個未解之謎了。

黑夫高坐廳堂,任由徐福在那講解膠遼沿岸的各種“洋流”,徐福有幾分本事,多次出海,是早就知道這種東西存在,並暗暗總結了規律,但賦予它名字的,還是黑夫。

而徐福說的兩處沿岸洋流,其根源皆是“黃海暖流”,這是世界第二大洋流“黑潮”的一個分支。

黃海暖流沿著朝鮮半島西岸向北流動,在鴨綠江附近,由於遼東半島的作用,轉向西南行,在鴨綠江水流的作用下,變得更強,直接沖入渤海灣!

這道暖流,會沿著渤海灣沿岸轉一圈,帶去熱度,讓“碣石”也就是秦皇島成為不凍港,然後便從渤海南側流出。在膠東煙台附近,接受了萊州灣的淡水,變成黃海沿岸流,繞過成山角,繼續往瑯琊地區流去……

這就是渤海和黃海的洋流循環,也是讓碣石—芝罘—瑯琊這道航線早早出現的根源。

明白了這點,就能充分利用洋流來行船了。

徐福道:“眼下乃夏季,遼南洋流較弱,也足以讓舟船航行艱難,到了秋冬,洋流更強一倍!到那時,想要從膠東經旅順運糧到滿番汗,真是難上難!一個來回,恐怕要整整一月!”

任囂和樓船之吏們沉吟了,若徐福說的是真的,那他們的運糧方略,夏天還能勉強接受,一旦到了秋冬,就舉步維艱了。

“但若反其道而行,直接從成山角起航,抵達朝鮮沿岸,再向北去滿番汗,朝鮮沿岸洋流,乃從南向北,如此,則能避開逆流,回程時順洋流而行,可事半功倍,省去不少時日!”

(前文有誤,秦朝最東界是滿番汗,列口還在南邊,應是箕子朝鮮的港口)

順之則快,逆之則慢,這個道理大家都懂,眾人漸漸有些被徐福說服了,但仍有一個難題橫亙在他們面前。

“我聽聞,從成山角直航到朝鮮,可是有足足四百裏之遙,船要走四五天……”

任囂手下,最老道的樓船軍官面露難色,搖頭道:“我也問過不少燕齊老船家,他們出過無數次海,卻也不敢走這條水道。”

對於這時代而言,極少有離開海岸的遠洋航行,首先是海上風雲莫測,這年代的風帆尚且原始,無法很好利用側風,非得順風才行,若是無風,就得靠槳來劃。

更糟糕的是,失去陸地的標志物後,船只的航向也成了問題,白天和晴朗的夜晚,可以依靠太陽、月亮和星辰來判斷風向,可在陰天和多雲的夜晚,船隊就成了無頭蒼蠅,陷入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