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0章 縱橫(第2/3頁)

蒯徹學的是縱橫之術,一個曾經顯赫一時的學派,但在秦朝一統後,徹底沒了用處,日漸衰微。

“但見到他本人,聽其言談,我才發覺,此子真乃朽木糞土,不可為器,不可上墻!與兵卒同衣食,不是什麽收買人心,而是婦人之仁,沒怎麽討好趙卒,卻讓秦卒難堪。”

“更愚蠢的是,他手中有劍,卻將劍柄遞給別人,劍尖朝向自己,寄希望於父子孝悌。悲呼,虎狼之心的秦始皇帝,怎麽生了這麽懦弱的兒子,空有仁名,卻無法成事,吾等縱橫之士,最看不起,最恨的,就是這種人!”

“於是……”

蒯徹擡起頭來,笑容陰損:“既然他注定飛不起來,不可輔佐,那我便索性出個糟糕主意,推他離懸崖近一些。”

聽完蒯徹的主意後,安期生哈哈大笑:“你果然是恨不得置扶蘇於死地啊!不管他納與不納,只要今天的事傳出去,傳到皇帝耳中,你的離間之策,便算成了。”

蒯徹搖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離間君臣父子,當然沒那麽簡單。但皇帝與公子,名為父子,實為君臣,非尋常人家可比。俗諺道,近則親,遠則疏,皇帝出巡常年不帶扶蘇,如今扶蘇遠征異域,一年半載不得歸,你以為少了我,鹹陽就沒有謠言謗書麽?其余公子,就沒有爭一爭那寶座的心思麽?我只不過是為其,添點料而已。”

“皇帝聽聞自己在外為將的長公子廣收燕趙士人之心,更有謀士投靠,為其出謀劃策,心裏難道就不會有個疙瘩?日積月累,或許就會離心離德……”

如果說,蒯徹剛開始,的確只是想看看扶蘇是個怎樣的人,能輔則輔的話,在扶蘇將他趕出來後,蒯徹就迅速改變了想法。

安期生還是有點反應不過來,這蒯徹前一刻,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想要輔佐扶蘇,讓他轉危為安,運亡為存麽?怎麽忽然就改了主意,置只他於死地了!

殊不知,這群縱橫策士,與尋常人相反,不是腦袋隨屁股,而是屁股隨腦袋……

“你果然巴不得秦亂起來啊。”

安期生嘆息道:“說實話吧,你究竟在替誰謀事?某位藏匿民間,意欲復國的燕公子?還是巨鹿郡叛亂的豪俠魯勾踐?亦或是,海對面岌岌可危的滄海君?”

“都不是!”

蒯徹攤了攤手:“公孫衍先為秦相,為秦奪魏河西地。又去做了魏、韓之相,主持五國合縱伐秦,甚至聯絡義渠,讓秦惠王腹背受敵,好不難堪。他是為誰謀事?秦?魏?韓?”

“而陳軫曾為秦行人,又為楚行人,更為齊行人,真可謂朝秦暮楚,他是為誰做事?是秦還是楚還是齊?”

不等安期生回答,蒯徹便擲地有聲地說道:

“都不是,他們皆為縱橫之士,只為自己謀事!”

蒯徹傲然起身:“縱橫者,無縱則無橫,無橫則無縱,橫能一變為縱,縱亦能一變為橫!這才是縱橫的真諦!”

“我蒯徹學三蘇縱橫之術,難道,就不能為自己做事麽?”

安期生明白了,諸子百家裏,大多數渴望天下太平,渴望自己的學問能夠達成治世,唯獨這縱橫家,不求什麽治世,彼輩,唯在亂世才能做弄潮兒!

尤其是,蒯徹的縱橫術偏重於傾危與陰謀,具體實施方法就是將局勢攪亂,然後從亂中取勝、由亂中取利。這是一門非常恐怖的學問,一旦不慎,則萬劫不復,沒有遠超常人的膽量、沒有一點在亂局中保持冷靜的本領,恐怕駕馭不來。

但蒯徹,卻非常醉心於這種刺激無比的學問,簡直到了癡迷的程度。

但無可奈何的是,當他學成的時候,五百五十年的紛亂已經接近尾聲,秦掃六合,勢不可擋,局勢日趨明朗,亂世已然結束,大一統的時代來臨。

在和平環境裏最派不上用場的,恐怕就是縱橫家了,更別說,秦朝還嚴格限制四處遊說的說客,將縱橫之言列為禁書,統統焚毀。

懷才不遇的蒯徹只好躬耕壟畝,虛度歲月,他希望自己也能像張儀、蘇秦、公孫衍那樣,縱橫捭闔、建功立業,封侯拜相倒是不求,只求在這世上留下驚鴻一瞥!

但天下不亂,縱橫之士,如何冒頭?

扶蘇的到來是個機會,慫恿其奪嫡,甚至日後爭位,縱橫之術肯定能派上用場。

但既然料定扶蘇不可輔,那蒯徹便決定,通過他,來讓天下大亂吧!

蒯徹道:“齊地諸田舉事,看似轟轟隆隆,可結果呢?三個月不到便被鎮壓了。此事足以說明,只要秦始皇不死,朝廷中樞不亂,想要從外部覆滅赫赫強秦,談何容易?”

“但秦始皇太過自負,對長生仍不死心,遲遲未立太子,若最有可能繼位的扶蘇也被懷疑,被流放,甚至被賜死,那麽,待皇帝死後,中樞必亂,則天下群雄,可紛沓而起矣,這世道,便又能亂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