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9章 毒士(第2/2頁)

人倒是尋了幾個來,都是當地富戶子弟,言談多是對扶蘇的吹捧,誇他愛兵如子,誇他仁德英武,扶蘇聽多了也倦,隨便應了兩句,便讓他們離開。

倒是最後一人,是個頭上紮髻,沒有戴冠的清貧士人,穿著皂色布衣,手籠在袖子裏,扶蘇和其他人攀談時,不時擡眼打量他,捋著三角須,似笑非笑,扶蘇也注意到了他。

等其他人說完退下後,士人才朝扶蘇一作揖,用一口有些夾生的關中話道:“範陽布衣蒯徹,見過公子!”

“原來蒯先生會說雅言。”

扶蘇還禮,他聽徐縣令說,這蒯徹是當地少有的,讀過書的士人,曾遊歷燕齊,博學廣聞,在本縣小有名氣。

既然不需要會方言的人當翻譯,事情便簡單了,扶蘇隨便與蒯徹聊了幾句,發現他的確是有點真本領的,對燕地交通、城邑了如指掌,說起朝鮮之事,也能說出點扶蘇不知道的。

扶蘇來了興趣,正打算多聊聊時,蒯徹卻忽然起身道:“草民聽聞,公子一路上與士卒同衣食,更不以趙地兵卒為外人,為之籌糧,來到燕地,又有禮賢下士之名,真乃賢公子也!然草民以為,公子需要關心的,不是朝鮮、滄海虛實遠近,而是其他的,更為緊要的事!”

扶蘇有些奇怪,問他是何事?但蒯徹卻不言語,目視室內的譯者、親隨等人,意思是,此事不足為外人道哉。

親衛隊長對扶蘇附耳道:“公子,此人有詐,或是刺客,不如逐之,要麽就抓起來。”

“汝等已搜過身,他手無寸鐵,又能怎樣?還是聽聽他要說什麽。”

扶蘇讓兩名最信任的親衛留在室內,其余人都離開後,蒯徹才長作揖道:

“草民直言,我此來,並非是要為公子東征禁言獻策,而是憐憫你是將死之人,前來哀悼……”

兩名親衛聞言大怒,抽劍道:“大膽!”

扶蘇卻制止了他們,笑道:“先生這麽說,莫非是覺得扶蘇東征必敗?”

蒯徹道:“公子有宿將為佐,東征必勝,但勝後或有殃。”

扶蘇眉頭大皺:“此言何意?”

蒯徹搖頭晃腦道:“公子豈不聞晉公子申生之事乎?凡來者,將以存太子。太子將兵,事危矣。公子身為長子,卻遲遲未被立為嗣君,更屢屢惹怒皇帝,遭到訓斥,帝心甚厭公子,明矣。”

“今又外放為將,名為歷練,實為遠逐。草民擔心,公子此行,恐有申生之難!”

啪!

扶蘇聽不下去了,拍案而起,面露厭惡:“陛下正當盛年,做兒子的應該害怕不孝,不應該害怕不能立為嗣君,先生之言,扶蘇不忍再聽,請回吧!”

侍衛要來架走蒯徹,蒯徹卻繼續大聲道:“公子真欲往死路上走麽?真是仁德,然爭位失敗者,恐怕性命不保,公子一貫愛人而奮士,欲棄天下黎民於不顧麽?眼下卻有一計,可讓公子轉危為安。”

已經起身的扶蘇回過頭,冷冷道:“我讓你說最後一句話。”

蒯徹被放下了,他彈了彈衣袖,笑道:

“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公子仁德,一路上推衣衣之,推食食之,頗得燕趙士心,既如此,莫不如廣收燕地之士,滅滄海君後,以海東叛賊甚眾為名,請求繼續鎮守。”

“到那時,若皇帝不允,要你回歸鹹陽,公子或還有望繼承大統。若允之,則不欲立公子為嗣之心明矣,到那時,公子據海東自保。退,則如箕子一般,不失為一方諸侯!進,他日山陵崩塌,公子更能素服起兵,收燕趙之地,進而入主中原!”

……

“毒士,滿口胡言,盡出些離間奸計,我聽了你的話,恨不得像許由一樣,去河邊洗洗耳朵,給我轟出去!”

蒯徹被兩名親衛夾著,從公子扶蘇的館舍轟了出來,扔到大街上,顯得狼狽不堪,衣衫也被扯破了,路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皆笑之。

然蒯徹卻爬起來,拍了拍灰,擡起頭,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所謂的仁義公子,不過是悲天憫人,優柔寡斷,不能成事之輩,連遞到手裏的劍,都握不住。既然知道我是毒士,知道是離間奸計,扶蘇,你聽後最該做的事情,不是去洗耳朵,而是殺了我滅口!”

他一邊走,一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多謝你的婦人之仁,蒯徹的計,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