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9章 錘砧(第3/4頁)

此弓,已經許久不曾親自開啟射敵了。

倒不是他武藝生疏,而是李將軍的弓箭,從不殺凡俗之輩!

他盯上的,是那個試圖藏在眾多匈奴人中,朝他射出致命一擊的射手!

李信注意此人許久,在不斷馳騁突進的過程中,都是此人呼哨發令,指揮匈奴人不斷繞過戰團,直趨帥旗。

而每每有秦騎上前阻攔,也是此人開弓施射,幾乎每一箭,都會讓一個騎從跌落馬下,非死即傷。

這應該是一個射雕者,當得起他李信一支箭!

李信撈住箭囊抽箭,抽出自己的雁翎羽箭,腳緊緊踩在馬鐙上,他的白義寶馬雖感受到了主人的力量,卻乖巧地一動不動,連尾巴都不搖一下。李信得以如履平地,一推箭矢上弦,一拉滿如圓月,瞄準那飛速移動,也在抽箭欲射的匈奴射雕者,毫不猶豫地撒放而出!

弓弦脆響,幾乎同時,對面也迅速上弦,朝李信射出了一支箭!

兩箭在半空擦肩而過,又迅速遠離,下一刻,射雕者的馬匹像是被鐵拳猛地擊打,忽然跪倒在地,將他甩至馬下!

而另一頭,或許是因為相隔百步,或許是因為疾馳的馬匹影響了施射,射雕者的箭呼嘯而至,卻堪堪從李信耳邊擦過,重重擊在李信身後的大旗處,重重釘在旗杆上,發出了一聲巨響,嚇了擎旗者一大跳!

李信偏過頭,看到了旗杆上依舊微微顫抖的箭尾鷹羽,只感覺耳廓微痛,方才那破空而來的一箭,只差尺寸,就正中他的眼睛!

他不由暗贊:“百步之外,馳馬之上,還能射成這樣,這匈奴人,本領不俗!”

“將軍!”

一旁僅剩的親衛連忙跑過來,李信卻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事,又指著那射雕者落馬的地方道:

“去,將他捉來!”

“本將軍的弓箭,不殺無名之輩!”

……

烏蘭才剛來的及射出一箭,他的馬匹已被擊中,瞬時將他甩落下來,遠遠砸到地上。

等烏蘭七葷八素地起身時,發現自己的腳已經跛了,再回頭,看到馬兒脖頸上插著一箭,直接沒入只剩羽簇,血流不止,四肢抽搐,再也起不來了,可想而知,弓力是多麽驚人!

他這才想起最要緊的事,急忙擡起頭,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面巨大的玄色大旗。旗下,白馬將軍依然佇立原地,一動未動,他那甲胄的閃光刺痛人的眼睛,背後赤紅大氅隨風微微擺動,冷峻而優雅。

烏蘭心涼了,嘴角扯起一絲苦笑。

“可惜,差了一點。”

但對一個獵手來說,未射中獵物,就可能被獵物所傷,烏蘭的一只瞎眼可以作證。

他的同伴為了掩護這一箭,已紛紛馳騁向前,被來支援的秦軍步卒亂弩射殺,僥幸沖到跟前的,也被長長的鐵矛刺了個透心涼。

失去主人的驚馬嘶鳴著向烏蘭跑來,以他禦馬的技術,很容易翻身上馬,伏在馬背上,只要不被秦軍的箭矢擊中,完全可以離開此處。

但他的身後,先前已不占優勢的匈奴騎兵,見烏蘭他們的突擊失敗,正陸續撤退,他離去的道路,已漸漸封死。

烏蘭似是累了,他不再掙紮,任由馬兒們從身側奔走,卻只是低下頭,一瘸一拐,找起了自己丟失的弓。

它靜靜躺在草地間,弓為復合角弓,以塞北公黃羊的角做弓腹;用老牛的筋腱做弓背,用林胡部落上好的胡楊作幹,再用妻子親手熬制的膠合和,以內地販賣到匈奴的纏絲加固,烏蘭很喜歡。

眼下,卻已經折了,弓身從中斷裂,弓弦無力地垂落。

那些沾著鷹羽的箭,也僅剩下一支。

再擡起頭,烏蘭看到,密密麻麻手持劍盾、戈矛的秦軍步卒,已經朝他走來,弩兵端著弩機緩緩靠近,卻沒有將他射成靶子。

秦將是想活捉自己,烏蘭明白了,去年在青山峽,他也放過了烏蘭的兒子,只剮掉了他的眼睛!

“賀蘭山的烏蘭,報不了仇了。”

對面寒光的森林緩緩靠近,烏蘭現在感覺,自己像極了一只被困在籠子裏的孤獨鷹隼,折了翅膀。

最孤傲的鷹,會絕食,不沾一滴水,直到泣血而死。

烏蘭抽出了最後一支箭,輕輕揭去枝上的鷹羽,松開手,任由它被戰場上的烈風吹上天空。

他舉起了折斷的弓,將沒有箭羽的箭矢,搭在其上,假裝它還是完好的強弓,而後對準了已走到十余步外,面容青澀的秦卒弩兵,對他露出了一個嘲弄的笑,作勢拉開了已不存在的弦,貫通雙臂,狀如滿月!

下一瞬,弓弦繃響,烏蘭的胸膛上,多出了一支弩矢……

烏蘭倒下了,他獨目漸漸失神,輪廓漸漸模糊,他看到了依舊盤旋在高空,在戰場煙塵上方,在白雲藍天之間的那只孤零零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