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1章 慷慨悲歌(第2/3頁)

“若張子房早生十年,得以執掌韓國權柄,韓或不至於驟亡……”他給了張良極高的評價。

“而荊軻,也不必入秦不返了。”

每每想到被戮於秦宮的好友荊軻,高漸離依然充滿了遺憾。

沒過幾天,便傳來了齊王建要入朝於秦的消息,阿、鄄之間的諸侯遺老遺少們大哀,只能作鳥獸散,二人也就此作別,張良東去海濱,而高漸離則隱匿姓名,流落到了巨鹿郡宋子縣落腳。

“一年未見,子房可黑了不少,當年那位面如冠玉的韓國君子哪去了?”

好似脫了層皮的張良笑道:“海濱太陽酷烈,曬成了這般模樣,不過也好,哪有終日奔波勞碌的小商賈會有一身白嫩面皮?”

他現在為自己編造的身份是行商,張氏有不少門生故吏已進入了秦的體制內做吏,給他弄一套驗傳,是很容易的事,所以張良才能行走無阻。

張良開始說起這一年多時間,自己去了何處。

“孔子曾言,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如今諸侯皆為秦所滅,王道崩壞,霸道橫行,天下已無我輩容身之處。我便乘著船舶出海,去到東夷濊國滄海君處呆了半載,尋覓能助我刺殺秦王的勇士,終於找到後,這才從燕地回到中原。途徑曲陽縣時,便聽到了宋子縣神秘樂師的傳聞,猜到可能是你,便過來看看。”

高漸離所有所思:“子房還是覺得,刺秦乃是滅秦復國的唯一良方?”

“並非良方,卻是唯一的出路。”

張良篤定地說道:“秦王以一己之威壓服九州,隳天下名城,殺六國豪傑,收兵聚之鹹陽,鑄以為金人十二,又遷十二萬戶入關,以弱山東之民,如今六國遺民敢怒不敢言,全然是因為秦王尚在。但若秦王死了,國中未立太子,必然生亂,屆時山東豪傑舉事,則國仇可報,六國可復!”

他已經看出來了,秦的權力,極於秦始皇一人,而秦國賴以強大的政策律令,在山東六國的土壤上水土不服,難以紮根,只要殺死秦始皇,山東必亂!

張良滄海君處避難,同時也在暗訪勇士,如今已尋到了合適人選,像俠累結交聶政一般結交他,如今,只需要等待秦始皇東巡……

他化妝成商賈的目的,就是熟悉各地道路交通,尋找合適的地點!

時間緊迫,張良也立刻指出了高漸離的目的:“高兄不隱匿姓名,好好藏身於市肆,卻忽然恢復容貌衣冠,還以擊築聞名宋子,是心生死志了麽?”

秦始皇深恨太子丹、荊軻,一天下,稱皇帝後,下令天下通緝太子丹門客,高漸離作為太子丹座上賓,又是荊軻好友,自然在通緝之列,他的人頭值黃金五百斤!若能活捉,則可得千斤!

但秦政在燕趙之地沒有根基,無法做到像秦地那樣嚴密細致的管控,若高漸離一直以庸保形象藏身,秦吏是沒法找到他的。

如今卻不一樣,官府遲早會注意到他,派令史來調查。

“子房還是同過去一樣聰慧啊……什麽都瞞不住你。”高漸離搖頭,道出了自己的苦處:

“我藏不下去了!”

他曾是聞名燕趙的樂師,用一雙靈巧的手,演奏動聽的曲目,樂器就像是他生命中的女人,築是有些兇的正妻,琴瑟是溫柔的小妾,笙簫是偶爾親近的外婦……

但他失去了一切,身份、姓名、優渥的生活、他人的贊賞崇敬,作為庸保,終日做著沉重的體力活,這都可以忍,但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長滿老繭的手,已經對築弦有些陌生時,他便再也無法忍耐了!

高漸離的手撫過築弦,露出了溫和笑容:“我想擊築,我想彈琴,我想再奏一曲韶樂,引吭高歌,即便就這樣死去,也好過庸庸碌碌,像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何必如此……”張良慨嘆,卻也能理解。

他建議道:“秦吏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來索拿高兄了,或明日,或後天。高兄,今夜就藏身在我拉貨物的牛車上,離開宋子縣罷!我可以送你去海濱,讓你乘船出海,去箕子朝鮮,去滄海君處,高兄便能終日奏曲……”

“奏什麽曲,亡國之曲焉?”

高漸離苦笑:“我不想去首陽山上,做伯夷叔齊……而子房想要效俠累聶政之事刺秦,我以為不易成功,而且太慢了。”

“子房應當知道,秦王去年下令,六國故地,必一度量衡、錢幣,車同軌,書同文字,一起都要同秦地一樣。”

“燕國的下一代士人,將不會再寫傳承了八百年燕字,也將再看不懂歷代流傳下來的典籍史冊。”

他擡起頭時,眼中已滿是淚水:“趙政懷貪鄙之心,虜使其民,他不止是要踐踏召公的社稷,還要毀掉燕國的根基,打斷燕人的脊梁骨!如此下去,不肖二十年,這世上,便再無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