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6章 秦王(下)(第2/3頁)

秦王道:“王將軍此言有理,想必燕代兩邦在北方,也沒少以勾踐之事來激勵臣民,妄想有一天能復仇罷?伍子胥曾言,樹德務滋,除惡務盡,此語尤在耳畔,勾踐卻已滅吳。汝等以為,孤是吳王夫差麽!?”

燕代相邦大急,三稽首道:“寡君絕不敢有非分之想,只願永為秦之藩籬,出則為扞蔽,入則為席薦……”

秦王卻打斷了他們的話:“趙高,將那件事,告訴彼輩!”

趙高柔和的聲音響起,黑夫甚至能想象他說話時依然面露微笑的:“燕國太傅鞠武,在易水之戰後不知所蹤,近日得聞,是經由上谷逃到了代地,正欲遊說趙嘉,使其東連殘燕,南連齊楚,北連於匈奴單於,引匈奴入寇秦國北地,而燕代便能借兵復國!”

“這就是汝等所謂的為秦扞蔽,永世藩籬?”

在輕易道破燕、代明為稱臣,實際上一直沒有放棄抵抗的計謀後,秦王似乎赫然站了起來,聲音也朝黑夫他們這邊清晰地傳來……

“昔日,趙無恤滅代戎而設代郡,而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其後匈奴犯邊,李牧大破之,使單於不敢入趙邊。”

“至於燕國,燕昭王亦有賢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率燕軍襲破東胡,東胡卻千余裏,燕國方能有遼東之地。”

“燕趙兩國擊胡而強,現如今,卻欲引胡人入寇中國以求苟存,若武靈王、秦開等人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想也?”

言罷,秦王語氣已全然決絕:“汝二人回去告訴燕喜和趙嘉,冠帶七國之戰,乃兄弟鬩墻之戰,寡人雖然破其國,隳其都,殘其社稷,卻將其民視為秦民黔首,使其王公保全性命,遷於關中,做富家翁,未有大肆殺戮。”

“但若燕、代不顧冠帶君王之榮,借匈奴之兵入寇,殘害三國長城沿邊,則猶如申侯引犬戎入宗周,孤必不能忍!必芟夷略盡,將二王殘醜余孽,虜而盡坑之!”

言罷,不等燕、代相邦再言,就被郎衛給推攮著轟了出來,狼狽不堪地從黑夫他們面前經過。

二人才苦著臉鉆出王帳,裏面又響起了趙高的聲音。

“都尉李由及部屬覲見大王!”

於是黑夫便跟在李由身後,進入了裏面……

與其說這是帳篷,不如說是宮殿,高大的穹頂,猶如寬敞的廳堂,空間比安陸縣官寺的正堂還要大,但與黑夫想象中不同,很簡潔,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僅是一排編鐘,幾個鼎簋,案幾旁坐著奮筆疾書,記錄秦王一言一行的書吏,墻幔上則掛著不少地圖。

黑夫可顧不上瞧這些,他的目光,全然被坐於帳中央,王翦上首的那位王者吸引了……

秦王衣著,並非是黑夫之前見過的冠冕禮服,而是換上了一身燕居的裝束,頭戴練冠,上裳玄端,衣袂寬大,看這打扮,足以知道他就沒把接見燕、代使者當回事。

再看其容貌,沒了珠旒遮攔,方可一覽無遺,秦王政今年三十六歲,正值壯年,有著高高的鼻梁,寬厚的額頭,濃郁粗獷的胡須垂至胸口,坐在那裏,恰似兇猛的鷹隼一樣立於萬仞之上,傲視萬物,氣勢非凡!

“拜!”

顧不得多看,在禮官的悠長長喝下,黑夫緊跟著李由,拜倒在地,行臣見王最隆重的稽首禮。

他發現自己額頭下的磚塊,剛好是方才燕代相邦磕過的,還沾著一絲些血跡……

但還是得磕下去,後世說什麽某朝以前沒有跪拜,那是扯淡,從周朝開始,九拜之禮齊全著呢,也就是因為平常大家也是跪坐相見,所以跪拜沒有那麽濃厚的屈辱意味罷了。

“臣李由,臣黑夫,見過大王!”

等行禮完畢再擡頭時,黑夫發現,秦王一對銳利的長目正好看向了他。

黑夫也不知道這會自己該是什麽表情,笑?還是肅穆忐忑一點比較好?

不知為何,雖然設想過無數遍,但真正到了秦王面前,他卻一時間有些詞窮了。

好在這時候不需他先說話,秦王讓李由起身,勉勵了女婿一句,而後又看向了還跪在地上的黑夫。

“秦王會先問我什麽呢?”黑夫暗想,當然不可能是“我,秦始皇,打錢。”可能會問年齡?戰功?或王翦肯定與他提及過的兵球?

這時候,秦王聲音已傳入耳畔:“你就是黑夫?鲖陽功臣,李由愛將,亦是南郡守葉騰在書簡中提到的……‘公廁縣尉’?”

“正……正是下臣!”

黑夫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連忙答應,心裏對郡守騰大罵不止。

這功勞不是送給安陸縣令了麽?怎麽還被安了這名號,葉老狐狸還寫到奏疏裏給秦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