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0章 世易時移(第2/3頁)

故兩者是說不到一塊去的,相互亦視彼此為修正主義異端。

“故而秦墨選擇了被稱為虎狼之國的秦……想要將多余的聲音一個個盡數殘滅?最後以天下奉秦王一人?”

相裏革不以為然,他不認為一個嚴刑峻法的殘暴國家,能寄托子墨子之道。

程商心中亦有擔憂,但他沉吟半晌後,還是堅持道:“因為只有在秦國,方能實現墨者官無常貴而民無終賤之志!”

黑夫是最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他亦言道:“然也,在秦國,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有封地、屬籍。有軍功者,不問出身,都可以享受爵祿。比如我黑夫,無姓無氏之黔首,卻因為立下軍功,如今已位列大夫之屬。”

“而楚國卻與秦相反,我聽說,楚王將寵幸的弄臣、宗親父兄安置在左右,不論其才幹如何,都置立為正官,任其結黨營私,隱瞞良道。我若是在楚國,如今恐怕依然只是一介甿隸之徒吧?”

對於這一點,相裏革無法否認。

“故百年來,秦益強,而楚益弱,戰事未啟,勝負已分!此戰楚必亡而秦必勝!”

五百年的諸侯混戰,造成了太多的痛苦,必須被終結,雖然終結它的秦,也逃不過崩析的命運。雖然秦始皇,雖會推行車同軌書同文,想讓天下大同,卻止不住征服的欲望,急兵急政,無法寄托起秦墨兼愛非攻,消弭戰爭的希望。

但這整個過程,仿若分娩時的陣痛,不可能為了免痛,而讓嬰孩胎死腹中。

黑夫最後道:“秦國有一句話,叫‘世易時移,變法宜矣’。這就像醫者治病,病萬變,藥亦萬變,病變而藥不變,過去靈驗的藥方,也只能加劇病人痛苦!”

“現如今秦滅楚,一天下乃大勢所趨,南方之墨一味阻止戰爭,已於事無補。長痛不如短痛,如秦墨一般,助秦加快天下統一的步伐,方為符合時宜!相裏子,這便是我說的,汝等還活在兩百年前,不知寒暑秋冬之變化!”

相裏革眼中有些悲哀:“這位率長所言似乎不差,但秦墨想信守自己的道義,南方之墨亦要信守自己的道義!縱然與所謂的大勢相逆,亦不能改吾等心中之志,告辭!”

說罷,他就要轉身離去,然而一旁聽了許久的率長孟嘉卻按劍攔住了相裏革,冷冷道:“你還想回去?”

門口的短兵親衛,亦橫戟在前,攔住了相裏革的去路。

相裏革轉過身,看向黑夫,看向程商,也看向李由,眼中已充滿了死志。

“我夫子及南方之墨三十余人,已持守圉之器,在汝陰城上靜候。南方墨者助弱者禦強之行,兼愛非攻之志,雖殺我,不能絕也!”

……

李由最終還是揮了揮手,放相裏革離開。

在回汝陰的路上,相裏革想起在帳內爭辯的話語,不僅喟然長嘆。

李由讓他出帳時對他說,縱然南方之墨能在汝陰多守一兩天,但等到秦國大軍抵達,亦逃不脫陷落的命運。

而且,哪怕他們將這一路秦軍稍稍阻擋,但潁水以北的秦軍主力,亦將不斷攻城略地,與步步抵抗的楚軍進行殘酷的廝殺,爭野以戰,殺人盈野。

所以,南方之墨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道途中央,面對成千上萬戰車狂飆,高高舉起雙臂,想要阻止它們前進的螳螂,除了自己被碾得粉碎外,不會激起半點波瀾……

這些事,他們又何嘗不知呢?

“然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這是墨者必須遵循的東西,孟勝因此與百八十名墨者死陽城君之難。吾等縱然難以扭轉大勢,但既已答應汝陰,哪怕秦軍真的以十萬之師攻之,南方之墨,亦會知不可為而為之,與之共存亡!”

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雖是孟儒之言,可放在墨者身上,亦是他們行事的準則!

想到這裏,相裏革捏緊了拳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今日在秦軍大營裏見到的一切,得知的信息,對於守城,亦有不小的幫助!得快些回去,告訴夫子和同伴們。

然而,就在他走到半途時,卻聽到後面響起了一陣密集馬蹄和車輪的軲轆聲!

塵土飛揚間,兩乘戎車,十名騎從從後方包過來,攔在了他面前!

相裏革一瞧,站在車上的,正是在帳內言語不凡的黑臉率長……

“黑夫率長。”

相裏革看著朝自己逼近的騎從,冷冷道:“李都尉不是放我離開麽?莫非是反悔了?”

“都尉只答應讓你離開大營,卻沒保證讓你回汝陰。”

相裏革面色一僵,他還以為,自己能像子墨子赴楚那樣全身而退呢!誰料半路殺出個不講信義的黑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