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1章 陳平(第2/3頁)

“陳平,這麽多年了,難得見到你來拾柴,你伯嫂呢?”

“陳平,你家裏明明那麽窮,你伯兄幹活時肚子都在叫,你每天吃了什麽,竟長得這麽魁梧?”

“你伯嫂說你吃的是糠核,是真是假?”

“陳平,我聽說你伯兄將你伯嫂趕走了?這又是為何?莫不是因為……”

每一句話,都不懷好意,每一句話,都妄圖傷害陳平。

在不少鄉人眼裏,陳平就是個吃白飯的閑人,白白長了一身好皮囊,十八歲了還一事無成,既不務農,也不經商,整日就捧著一卷爛竹簡裝模作樣,真以為自己是個讀書人?

可惜除此之外,陳平沒有更多的壞處讓他們來唾罵,現在倒好,此子做下了更大的醜事,那就是盜嫂!

所以眾人都興奮異常,他們一看見陳平就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故意用話來刺激他。

他們很想看到,全鄉邑出了名的俊朗男子,露出他醜陋的真面目!

然後指著他,唾棄地說道:“看,他果然是個卑劣小人。”

陳平家貧,陳平有理想,陳平因兄長寵溺,不必像同齡人一樣勞碌生產,而可以做些他們覺得松閑愜意的事,譬如讀書,譬如遊學,所以在鄉人眼裏,他就是錯的。

而閑言碎語,便是這麽來的,他家一丁點的變故,都會被放大,人們總不吝以最大的惡意揣測異己。

但陳平的處置方式和陳伯不同,他只是笑了笑,沒有任何答復,這讓譏諷他的人,感覺自己一拳打空了,頗有些沒趣。

老子說,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陳平很明白,每個人的心理,具有先天性的缺點,最喜歡聽信小話。你和他們說真話吧,他們往往不相信,而願意以流言蜚語來描述你,將你描繪成他們心中你該有的醜相。

所以啊,辟謠的成本,是傳謠的十倍百倍,他可不會廢那力氣。

在一片噓聲下,陳平默默做著自己的事情,他將背後的木柴往身上擡了擡,開始往回走,他已經拾夠了三天的柴火。

過去他不事生產,很少做這活,顯得有些生疏,背上的柴火雖然不多,卻讓陳平感覺很重,仿佛是那些讒言小話,加在一起,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陳平雖然學黃老,但他知道自己成不了聖人,他也不是苦惱現在的處境,而是在苦惱未來。

世人,皆只重衣冠而不重人,大多數人,都是小事來評論、衡量一個人的高低、善惡、是非的。

陳平很擔心,今日這“盜嫂”的誹謗,會跟隨自己一輩子,成為自己身上一個抹不去的烙印,雖然自己根本沒做過此事。

這將極大影響他在縣中的風評,雖然如今魏國即將覆滅,可就算戶牖鄉歸了秦國,一個人在鄉黨中的名聲、風評,依然是決定他是否被征召為吏,做人上人的關鍵。

“若是被名聲所累,被人認定我是個德行低劣,欺兄盜嫂的小人,那我在這戶牖鄉,在這陽武縣,就很難有出頭之日了。”

這才是陳平苦惱之處,但這種事情,作為被誹謗的人,他根本就不能辯解,否則越抹越黑。

說什麽?說“我沒睡嫂子?”那樣的話,謠言恐怕會更加熾烈吧。

在路邊休息時,陳平偏過頭,看見自己麻布衣下的肩膀,已浸出了些紅點,細細的麻繩勒在上面,很痛,他這沒幹活什麽活的細嫩皮肉,已經磨出了血。

陳平卻不憂,反喜。

磨出血不可怕,這能讓陳平感到自己與旁人的不同。他可不願意背一輩子的柴火,在肩膀上留下兩道紅印子硬繭子。

活在今天,卻能看到死那天的生活,一成不變,這才是最可怕的。

“此事不可能靠別人來相救,我必須想辦法,盡快擺脫困境。”

咬咬牙,陳平再度起身,重新邁入裏門,先前在這裏洗衣裳的那些女子已經不在了。等陳平快到家的時候,才發現她們都聚集在自家院外,這裏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陳平回來了!”

有眼尖的人喊了一聲,圍在家門邊的眾鄰居立刻回頭,看著陳平,眼神裏大多是幸災樂禍,只有一兩個人面露擔憂。

陳平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莫非是兄長他……

他手裏麻繩一松,背上的柴火立刻掉到了地上,發出噼啪聲。

但等陳平擠開人群走到家門邊,卻沒看到兄長,而是看到幾個披甲帶劍的秦卒,此刻正站在他家院子裏!

其中那個戴著冠,明顯是個官的黑面秦吏,更是背著手,曉有興致地踱步,看看他家的菜圃,瞧瞧那破舊的茅草頂,甚至還想探頭到屋內瞧瞧。

“秦人?”

陳平心裏咯噔一下,但表面一點都沒慌亂,他掀開了竹席做的簾子門,走進院內,朝那秦吏恭恭敬敬地作揖,仿佛他們是自己意料中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