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6章 每個人都要做出選擇(第2/3頁)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和黑夫並肩站立的憤青共敖聽到後,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此水甚渾,若我也能濯足,不必濯纓就好了。”

一旁的東門豹季嬰是沒文化的外地人,聽不懂隱喻,有些糊塗地說道:“此水甚清,不渾啊。”

黑夫則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水清還是水渾,在不同階級的人眼中,是大為不同的。

清斯濯纓,濁斯濯足,自取之也。這固然是春秋戰國士人階層的理想,然而,在真正的大時代面前,管你是什麽階層、地位,個人是沒有選擇余地的。

獨善其身?在秦王掃六合的戰國末世,並不存在。

你只能選擇做螳臂當車的頑石,被名為“統一”的驚濤駭浪拍得粉身碎骨。

或者選擇做風波麾下的一朵浪花,順勢而行,保全自身,再乘機扶搖直上!

雖然共敖對家族舊仇念念不忘,但鄢城共氏還是選擇了後者,不然共師也不會那麽謹慎地與人交往,還讓共敖做求盜,混入體制內。仇恨歸仇恨,生存歸生存,家族想要延續,那就必須向現實低頭。

至於黑夫?好消息是,他的出身和經歷,讓他在此時此刻,不必做選擇。

“統一乃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懷著這樣的想法,黑夫踏上了渡滄浪水的船只,船只北航,載他離開南郡,進入南陽,離平靜的故鄉越來越遠,卻離戰爭的鼓點聲越來越近……

……

就在黑夫他們在滄浪水瑟瑟寒風中等待船只靠岸時,遠在東北方數百裏外的陳郢(淮陽),鴻溝的終點,兩位秦軍大將也在高大的城垣外等待著。

二將並肩站立在沉重的駟馬戎車上,其鎧甲制作精致,色彩艷麗:褐黑色的甲胄,朱紅色的綴帶,甲衣周圍的花邊,在白色的底上繪著絢麗的獸紋。前胸及後背、雙肩,還有幾朵彩色花結,仿佛後世的勛章,顯示了他們不同的等級爵位。

個高魁梧,戴燕尾長冠者,留八字胡,年紀三十有余的將軍,甲上綴有十五個結,這意味著,他的爵位是第15級的“少上造”!

個矮粗壯,頭戴箸冠,留斑白絡腮胡,年過四旬者,甲上綴有十三個花結,這是第13級爵位“中更”的標志。

他們的背後,則是全副武裝的數萬秦軍,黑壓壓的,將整個陳郢圍得水泄不通。但人數雖眾,卻都蹲坐在地,仿佛在等待將軍的號令……

等待的時間長了,不單兵士疲乏,連戎車的駟馬也不耐煩了,馬蹄不安地踩踏地面,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響。

中更羌瘣(lěi)手扶在車欄上,焦躁地看著陳郢大門,上面傷痕累累,卻關閉得嚴絲合縫,便忍不住對身側的主將說道:“小王將軍,昌平君,已經進入城一個時辰了!”

習慣被人稱作“小王將軍”的少上造王賁聞言,對追隨父親南征北戰的宿將羌瘣說道:“那又如何?”

羌瘣低聲道:“昌平君再怎麽說,也是楚國公子,若是他……”

“怕他叛秦投楚?”

王賁笑了笑,說道:“昭王三十六年時(公元前271年),昌平君生於鹹陽,其父是當時在秦國為質的楚考烈王,其母乃秦昭王之女,至今已有四十五載。後來考烈王被黃歇送回楚國,昌平君卻被華陽太後留了下來,在宮中與大王朝夕相伴,名為表叔,實為兄弟。”

“今王九年時,大王親政,嫪毐作亂於鹹陽,王令昌平君討平之。到了今王十年,文信侯免,昌平君繼任為相,他作為秦國丞相,一當就是十一年,期間兢兢業業,助大王滅韓破趙,功不可沒……”

“昌平君的相位,不是被大王免除了麽。”在羌瘣等人看來,這就是昌平君失去大王信任的標志。

“雖然去歲昌平君免相,但大王仍信重於他,命其乘坐王者車駕,巡視東方郡縣。期間還平定新鄭之亂,殺韓王安。”

王賁舉起馬鞭,指著陳郢的城門道:“如今,昌平君來到前線,為免城內生靈塗炭,為免攻城傷亡慘重,又入城勸降陳郢楚將。你說的沒錯,他是楚國公子不假,身上流著羋姓王族的血也不假,但這四十五年來,昌平君一直以秦人身份活在秦國,從未踏入楚境半步。難道他才入楚城一個時辰,先前十一年大秦丞相的身份,便守不住了?”

再說了,大王在詔書裏下令,讓昌平君入陳郢勸降,又何嘗不是對他的一次考驗呢?

大王似乎也想看看,秦楚之間,昌平君會做何選擇……

王賁當然是希望昌平君能像魏冉,白起這些楚人一樣,選擇秦。他暗道:“就算昌平君不顧慮自己,也得考慮長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