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3章 不可千日防賊(第2/3頁)

時間慢慢過去,除了空中時不時發出的鳥鳴外,四周一片寂寥,氣氛格外壓抑。隨著太陽一點點往西方偏斜,林子漸漸暗了下來,季嬰開始緊張地來回踱步,小陶也在樹上心神不安,至於那些刑徒,更是越發躁動,負責看押他們的戍卒也在竊竊私語著什麽……

“阿豹之妻懷胎七月,他之前就有過逃亡的想法,會不會……”季嬰心悸到極致,竟開始胡亂猜想了。

黑夫瞪了他一眼:“阿豹素來最講義氣,會是那樣的人麽?”

季嬰一愣,羞愧地搖了搖頭:“不是,是我瞎猜了。”

他走近對黑夫低聲道:“黑夫兄弟,若是這次人抓不回來,需要貲四甲,我可以出一半的錢……”

黑夫笑了笑:“我知道上個月你才在裏中說了一門親事,定下明年成婚,提親花銷不少,兩千多錢,這可是你所有積蓄了。”

季嬰嘟囔道:“我季嬰也不是無義之人,既然沒本事抓人,就只能出錢了……再說了,錢沒了,跟著黑夫兄弟還能再掙。”

他倒是想的清楚,不過就在這時,路的另一頭,卻傳來了一陣喧囂馬鳴!

“是……是求盜他們,回來了!”

在樹上的小陶大聲喊了起來,話音剛末,利鹹便騎馬吆喝著沖了過來,一直騎到黑夫面前,才躍下馬來,拱手道:“亭長,吾等幸不辱命!”

黑夫露出了笑,他看見棗紅馬上,還躺著一個血淋淋的人,利鹹將他一推,重重落在刑徒們面前……

卻見那人已經死透了,渾身都是幹涸的血漬,背部有一個被劍戳穿的傷口,幾乎透胸而出。

眾刑徒駭然,這人,正是先前逃走的那名盜墓賊!

“哈哈哈,吾等回來了!”

東門豹張狂的大笑也如約而至,卻見他腰上,也別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正是黑夫寫在“亡人簡”上“面赤色,多發,無須”的小賊繚,沒了身子的頭顱雙目圓瞪,死的很不甘心。

東門豹學著利鹹,也將人頭拋在刑徒們面前,一雙兇巴巴的眼睛射出光芒:“這二人真是好膽,竟乘著乃公不注意跑掉,惜哉,跑得不夠快!”

……

若是服徭役的更卒逃亡,沒有武力反抗的情況下,只可生擒,不可害其性命。

但若服的是戍卒之役,就帶上了軍事性質,黑夫相當於是他們的上級長官。在軍隊裏,上級享有不經過司法審判,就直接下令誅殺士兵的權力!黑夫也有權將違命逃亡的刑徒視為逃兵,將其殺死。

“今亡亦死”,並不是說說而已。

抵達下一個亭舍後,黑夫將死去的刑徒,連同事情經過寫成爰書,交給當地亭長,請其代替自己向安陸縣傳信,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在這場事件後,眾刑徒被殺雞儆猴嚇到了,沒有再發生逃亡,上路的第七天,一行人有驚無險地抵達了鄀縣,至此,路程已經走了四分之一。

但黑夫卻依然沒有放下心來,俗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人的精力有限,何況是被動應付,更耗費精力。接下來還有二十天路程,總會有疏忽的時候,下一次,恐怕就沒這麽好的運氣,能將人捕殺。

所以黑夫琢磨著,得想個辦法,讓刑徒們安分下來。

從安陸縣出發時,黑夫曾對刑徒們苦口婆心地說,這次北上服役,是他們一次贖罪的機會。秦律規定,只要隸臣妾、城旦舂在戰場上立功,就能用一級爵位讓自己恢復自由身。同理,爵位還能為親人贖身,父母要兩級爵位,妻、子只需要一級……

然而,刑徒們只是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黑夫,還有人小聲嘀咕說,自己做的,多半是運送糧食、填溝壑之事,哪有什麽功勞可立?而且黑夫作為親手將他們送入監牢的人,刑徒們對他又懼又恨,說出的話更沒人信。

所以,像過去對付良民士伍一樣,用“秦律的威嚴”進行威懾,是行不通的。

思來想去後,黑夫總算想出了一個主意。

在鄀縣休整時,他找到了戍卒裏,一個沒有結發髻,披散著頭發,面容黝黑的中年人,黑夫尋到他時,此人正坐在一塊石板上,胡亂撥弄著一些蓍草,時而擡頭看看太陽,閉著眼睛念念有詞,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蔔乘,你在做什麽?”

聽到黑夫喊,蔔乘連忙將地上的蓍草撥亂,起身笑著拱手道:“亭長,我在按照《日書》,算明天的陰晴呢。”

“這一路上來,你算的陰晴倒還算準確,連眾刑徒都信以為真,覺得你不是凡人呢。”

黑夫戍卒們還算和藹,卻也清楚,這蔔乘與其說是算的,還不如說是看著雲彩猜出來的。

他問道:“我聽季嬰說,你在涢水鄉,是小有名氣的占蔔者,家傳《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