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背鍋天子

汴梁典獄房玄子監,俗稱天牢,關押的都是曾經的官員。

大宋刑不上士大夫,所以這個地方常年有些清閑。

關押官員的地方可不比一般的監牢,今天還是階下囚的人,很難說明天是否就能官復原職。再者,就算入了獄,做官的人身份也不同於普通囚犯,要是誰想不開自盡了、自殘了,獄卒們都要跟著倒黴。

所以這裏不同於其他牢房內臭氣熏天,暗無天日,竟然布置的十分清靜。

在一角內,殷慕鴻盤腿蹲坐在牢房的幹草上,一縷白發捶在額頭前。

他機關算盡,沒有想到大宋朝廷會在這般緊要的時候,掀起對楊霖的清算。如今被捕入獄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外界的一切都不得而知,讓他有些心急如焚。

突然牢門打開,又有許多官員被押了進來,殷慕鴻無意中一瞥,頓時驚了一跳,這不是蔡京手下第一心腹中書門下學士承旨高屐?

這樣的官,就是犯了再大的罪過,了不起就是貶黜出京做一個外放小官,州縣的防禦副使之類的。

他被押入牢中?殷慕鴻驟然起身,趴在牢房的木欄上,認出了押送的人,穿的事緝事廠的袍子。

“來人呐!來人!”

那番子一臉驕橫,聞言就要過來整治不老實的人犯,待看清之後大叫道:“哎呀!怎麽把殷先生給忘啦!”

殷慕鴻見他馬上呵斥獄卒來開門,扒著牢房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殷先生,少宰回來了,新君已立。”

饒是殷慕鴻心機城府極深,聞言也嚇得變色,呆立半晌,突然激動地道:“快帶我去見少宰。”

出了典獄房,殷慕鴻終於見到了久違的光明,他不適應地舉手遮陽,在緝事廠番子的馬背上,往昭德坊趕去。

沿途到處都是身披重甲的騎兵,在每一處街道上來回遊弋巡查,還有許多的萬歲營人馬如臨大敵,到處奔走。

汴梁滿城數十萬民居,家家閉戶,少有開門的。往日裏汴梁那種滿滿的脂粉氣,安閑升平的意味,都消失不見。街市之上,冷冷清清。汴梁東大街兩側的百姓們生個小茶炊子燒點熱水,將就弄點吃食,就小心翼翼的從門縫窗縫向外觀望。膽子大一點還在墻頭上露出半個腦袋,看著兵馬不斷的街面。

往日高門貴第門戶森嚴,寂無人聲。七十二家正店,家家都未曾下門板。大相國寺,景靈宮,玉清宮等佛道宮觀,重門深鎖。

殷慕鴻心懷激蕩,沒有想到進了牢獄半個月,再出來時已經換了新天。

他迫切地回到楊霖身邊,才能了解整個事件的始末,以及少宰的決心和打算。

身為一個謀士,他已經看到了無數的可能,要根據楊霖的野心來布置前路。

昭德坊外院,重兵護衛,殷慕鴻邁入院內,快步走向內院,有人通報之後,帶著他往書齋走去。

推門之後,只見軟塌上,半躺著一個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自己日夜盼歸的少宰楊霖。

楊霖身上隨意披了一件錦緞袍子,頭發濕漉漉的,正有楊府管家李蕓娘給他梳頭。兩側各有一個小丫鬟,捏腰捶腿。楊霖這一回折騰完,實在是累得夠嗆,腰腿酸痛,渾似散架一般。

殷慕鴻眼角一濕,道:“少宰,不期今日,活著相見。”

楊霖嘆了口氣,道:“讓你們受苦了,我這裏一覺睡到現在,倒是忘了安排人手救你。你出來的正好,派人去把我們貶黜出京的人,都招回來聽用。朝廷頑疾太深,弊端太烈,不破不生,殺了那麽多官,正是用人之際。”

殷慕鴻連連點頭,剛想細問幾句,突然外面一個聲音,請示道:“少宰,有一官員在禦街焚燒裘袍,大罵少宰,說是要和您斷義分袍。如今已經被弟兄們打了一頓捉拿起來,特來請示如何處置。”

“誰這麽有種?”

“太學學正,秦檜。”

楊霖突然咳嗦起來,扶著膝蓋,心裏有些好笑。這廝倒成了忠烈義士,看不上自己亂臣賊子了。

也難怪他去焚燒裘袍,當初揚州天寒,秦檜在給老父抓藥的途中,和自己相遇。因為天冷,楊霖看他凍得夠嗆,就把穿著的裘服送給了他。

沒想到秦檜一直留著,看來他還是很珍重和自己的這段同窗友誼的,人就是這樣,少年時的朋友往往更容易銘記一生,伴隨到老。

想到當初那個提著藥,一口一個大郎的瘦削單薄身影,楊霖不自覺地嘴角一笑。

捏住李蕓娘的手,楊霖輕輕拍著告訴她:“去庫房尋一件裘服,派人送到秦檜府上,他燒一個送一個,燒一個送一個。”

李蕓娘白了他一眼,道:“沒見大郎這麽大方過。”說完扭著腰,款款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