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暗無天日

太平州,江邊商船如雲,其中幾艘掛著萬歲營的旗號,格外的引人注目。

船頭坐著楊通兄弟三人,望著遼闊的江面,呂泰玄笑道:“大哥,當年咱們走這裏,可不敢明目張膽地白天走。那得是夜深人靜,手裏還得握著出鞘的刀子,江風像是刀刃吹在臉上生生的疼。到底還是霖兒有出息,現在我們大搖大擺地走,哪條船見了都得讓路。”

即使是說起了最得意的兒子,楊通的臉上也沒有絲毫喜色,他站起身來,擴了擴胸,吐出一口濁氣:“前面就是白霜渡口,當初為了和黑鷂子搶這條線,老六死在這裏。”

呂泰玄神色一黯,沉聲問道:“大哥,當初老六死在你的懷裏,這麽多年我們弟兄一直想問,他死前跟你說了什麽?”

楊通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傷感,那天的江風和今天一樣,老六滿臉是血躺在自己懷裏。

眼中濕氣氤氳,楊通閉上雙眼,淡淡地說道:“老六說,吳江縣的翠兒姑娘那裏,他還欠了二十兩的過夜費,讓我給他還上。”

桅杆旁的漢子正在升帆,聽了這話笑道:“六哥是個體面人,臨終遺言都這麽與眾不同。”

呂泰玄和雷棟相視一笑,這麽多年大哥終於主動談起這件事了,往事即使再沉重,也得有放下的一天。

船艙的簾子掀開,一個瘦削的小姑娘端著幾個杯子出來,看著楊通甜甜一笑:“大爺爺、四爺爺、五爺爺,喝杯茶暖暖身子。”

這些日子,楊通帶著楊天愛走商,把幾十年的經驗傾囊相授,當成了一個小徒弟來教,還可以享受天倫之樂。

呂泰玄端起茶來,故意調笑道:“唉,大哥你這回可是失算了,小天愛跟你學了本事去,將來卻不能用在你們楊家。一旦出嫁,還不知道便宜哪個小子。”

楊天愛趕緊辯解道:“愛兒一輩子都在楊家。”

楊通憐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道:“沒錯,等你再大一點,我就做主讓霖兒收了你。”

呂泰玄在一旁起哄道:“亂嘍,全亂啦。”

楊天愛臉一紅,低著頭道:“大爺爺說話可算數……”

“哈哈”

砰地一聲,一條橫江的鎖鏈攔住了去路,差點把船給掀翻。

楊通將楊天愛抱在懷裏,站在船頭巍然不動,呂泰玄雙手伸向腰間,被雷棟按住了雙手。

一個烏黑色的大船逼近過來,船頭幾個舉止輕佻的公服差人,玄衣黑袍,肩頭扛著幾把樸刀大聲道:“前面的人,打開艙門,搭上甲板,老子們要檢查。”

雷棟笑道:“好教差人得知,此船乃是萬歲營的船只,要運往汴梁的。”

呂泰玄低聲道:“大哥,這些是朱勔手下的狗腿子,大多是他招的潑皮閑漢,心黑手毒又沒見識,就怕他們非要上船搜查……我們這一船可都是私鹽。”

果然,對面船上的人罵罵咧咧:“什麽狗屁萬歲營,趕緊開艙,不然我們可放火了。”

楊通朗聲笑到:“萬歲營的差事,是給陛下運送花石綱,照例是免檢的。”

對面的潑皮,剛剛披上公服不到十天,都是些沒事找事的主。

這些人長期被鄙視,一旦得勢往往更加得意忘形,尤其是往日裏都不正眼看他們的那些士紳富戶,都被他們欺辱的家破人亡,這種快感讓這些小混混飄飄欲仙。

為首的這個叫曹寧,這些天打著掃除邪教的名號,帶著人直入富商府邸,勒索錢財,奸辱女眷,侵吞土地。當然這些財物大多歸了朱勔,但是他們卻十分享受這個過程。

兩浙路現在水深火熱,李彥和朱勔借著摩尼教的事,大肆搜刮迫害良善百姓,這些人就是他們的爪牙。

見到對面的船只竟然敢反抗,幾個混混舔了舔嘴唇,架起木板烏泱泱沖了過來。

楊通這邊,每個人都微微彎著身子,雙腿聚力面沉如水,和對面的混混不一樣,這是一群真正的廝殺漢,光是這些年販鹽內鬥,就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

楊通深吸了一口氣,船艙的東西是萬萬不能曝光的,不然就有可能被治個欺君之罪。

從衣服上死了一道布條,楊通笑道:“天愛,把眼睛蒙上。”

楊天愛懂事地點了點頭,蒙住眼睛,楊通把她摟在懷裏。

雷棟回頭看了一眼,楊通點了點頭,等到為首的公差過來之後,舉著刀開口就罵。

冷不丁不防著雷棟一拳打出,正打在他的咽喉,這個剛剛披上公服的混混,雙眼迸出,口吐絲血,脖子裏發出哢嚓的聲響,倒地不起,眼看是活不成了。

所有的黑袍公人愣在原地,這邊的鹽販們已經拔刀在手,上前劈剁,刀刀都像是長了眼睛,專往致死的地方刺、砍。

船板上頓時腥氣沖天,十幾個人幾乎是一瞬間就死了個幹幹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