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鋌而走險惡膽生

崇寧三年的夏天,濟州府的夜裏格外的熱,很多百姓從房裏搬著涼席、吊床在院子裏睡覺。

李崇文的府上,坐滿了架著車馬或者乘坐轎子來去的權貴富豪,懶洋洋的兵丁們舉著長槍圍著府尹宅邸來回晃悠著,戒備森嚴。

“這麽說,這個欽差是鐵了心跟咱們作對了?”

說話的是一個大胡子,鷹鉤鼻、丹鳳眼、一字眉,正是濟州團練使周洪。

濟州通判孟繼宗一聽,嚇得臉色大變,咽了口唾沫,艱澀地道:“府尹,此人乃是代天巡狩的欽差,怪不得他進城之後躲在酒樓不出,恐怕已經把我們的底探了個幹幹凈凈。唉,我說什麽來著,當初我就讓你們收斂一些,要是早聽我的,那至於到這個地步啊。”

楊霖要是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舉,會讓這些鳥人誤會這麽深,說什麽也要大搖大擺進來吃喝玩樂一番。

李崇文也害怕起來:“這個楊霖是個狀元郎,而且是揚州人士,和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要跑到這裏專程與你我為難。”

周洪冷冷地看著一群文官,皺眉道:“他在山東不掛欽差儀仗,鉆山越嶺,誰知道他的行蹤。要我說,把他們殺了運出去埋到其他州郡的荒郊,誰知道是我們幹的,推給強人土匪就是了。大不了我到時候去剿滅一些替罪羊,咱們再花些錢給梁公公,要他平息此事。一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誰肯為他得罪梁公公。”

孟繼宗一聽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他一伸手揪住了周洪的衣領,顫聲道:“殺欽差?你當的起這個罪過麽?”

周洪見他一副後悔莫及的窩囊樣,心裏有些鄙視,收錢的時候你怎麽不後悔?一把甩開孟繼宗,不屑地說道:“被抓到的罪才是罪,不然就是懸案。”

李崇文只是來回踱步,突然一個公人跌進房門,抱拳道:“府尊,楊欽差他趁夜出城去了。”

周洪一把揪起他來,問道:“走了多久?”

“剛出城門。”

周洪頓足道:“還等什麽,就說有賊人夜襲了牢獄,救出同夥。我們把人殺了,夜色正濃誰知道是欽差?難道你們想讓他捅到上面去,把我們全部處死麽?”

李崇寧嘆息一口,低頭道:“做的幹凈一些……”

周洪冷笑一聲挎刀走出客堂,不一會率兵縱馬而出。

整個濟州府的官場都糜爛了,如果有人不和他們同流合汙,肯定會被驅逐。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生死與共,因為他們有共同的利益和把柄,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不可能出賣誰。

城外呂望等人護著楊霖,何濤已經被他們藏了起來,不是楊霖太無情,實在是那幅身體不能再奔逃了。

帶著一個累贅,很可能把這些人全部葬送在這裏,畢竟自己只有五十來人。

黑燈瞎火的,楊霖這些人雖然是久經磨礪的鹽販子出身,還經過了特訓,畢竟人生地不熟。

周洪在城外七八裏就追上了他們,把他們趕到了一處破廟當中。

夜色掩映下,看不清楊霖臉上的表情,呂望寬慰道:“提舉勿慌,地方廂兵而已,我們隨著鹽王不知道殺了多少。”

話雖如此,也只是提一提士氣,敵眾我寡實力懸殊,在場的都知道,這一回兇多吉少。

周洪騎著馬趕來,真讓他的手下面對欽差,估計沒幾個人敢打。周洪也是怕夜長夢多,絲毫不拖泥帶水,直接下令:

“裏面是二龍山的匪徒,為救同夥劫獄殺傷百姓,馬上給我放火燒了破廟,出來一個殺一個,不留一個活口。”

“殺!全殺光!”

炙熱的空氣送來濃煙,楊霖咬著牙道:“賊廝鳥放火燒他爺爺,給我沖出去搏一搏,勝似在此等死。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弟兄們,給我沖!”

萬歲營的精兵破開廟門,迎著當頭的箭雨,用刀撥開、用身子擋住為後面的人爭取機會。

周洪沒有料到他們如此彪悍,再加上濟州腐敗,箭矢偷工減料,輕飄飄地好似空心麥秸。

萬歲營只有五十人,最精銳的還留在楊霖身邊保護,還是沖到了周洪軍中。

周洪提著刀來到人堆,舉起大刀就砍,劈在一個萬歲營的悍卒背上。那漢子卻沒有倒下,回頭獰笑著呲牙,罵了聲‘狗官’,滿臉血汙渾身是傷,轉身就砍。

周洪武藝不差,可是何曾見過這般情形,氣勢上先輸了。被受傷的萬歲營悍卒一刀劈在馬上,駿馬慘叫一聲掙紮著沒有倒地。

這是欽差近衛?這氣勢更像是亡命之徒。

周洪欺辱百姓猶如惡魔,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兇悍的人,一恍神忘了補刀,轉身就走。

周圍的廂兵馬上圍了上來,周洪咬了咬牙,低聲咒罵道:“這群瘋子能護著一個什麽好鳥,必定是個狠辣記仇的主,今夜必須把他們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