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常在窮鄉養巨貪

在汴梁若是高官聚飲,必是金紫銀青,冠蓋雲集,蓋因汴梁東京乃是大宋的中心。

濟州府尹的宴席,坐中雖然都是當地官吏、豪紳,連個配穿緋服的都沒有。

楊霖從城中穿行,偶然經過一條稍顯破落的街道,領頭的濟州府衙役眼裏神色莫名,沒來由說道:“這裏雖近,卻是個腌臜的所在,我們還是繞道吧。”

“本官肚子餓了,走哪裏不是走,來時荒山都爬了幾座,就從這裏過去吧。”

其他衙役面帶難色,終究還是不敢違逆,都詫異地望向最先說話的同伴。

楊霖身邊的呂望看在眼裏,低頭附耳對著楊霖耳語幾句,楊霖低聲道:“我們就是路過,別管閑事。”

呂望轉過頭去,眼光卻不住地往那個指出近路的濟州公人身上看去。

這個衙役低著頭,不敢面對同伴的目光,也不敢面對欽差身邊人的目光。

不一會,進了這條街道,兩側多是穿著破爛的衣服的乞索兒,袖著雙手看著這隊衣甲鮮明的隊伍從路旁經過,目光呆滯如同泥塑,偶爾才能見到他們動一動,擡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邊的鼻涕一把蹭去。

兩邊都是些茅草鋪在地上,有很多骨瘦如柴的人,躺在上面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死活。

這濟州……似乎有點窮啊。

楊霖招了招手,想把那個公人喊過來,可惜他低著頭沒有看到。

呂望一直注意著,便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欽差叫你,聽不到麽?”

公人眼珠圓瞪,似乎十分害怕,走了過來結結巴巴應承道:“欽差叫小人有何吩咐。”

楊霖不直接問,卻閑聊似的,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何濤,是此處的三都緝捕使臣,奉府尹之命,來護送楊欽差。”

何濤?楊霖突然覺得有點耳熟,這不就是水滸中被割掉耳朵的巡檢麽……沒想到濟州還真有這麽一個官兒。

“這些都是你們濟州府的乞索兒麽?”

“欽差慧眼如炬,這些都是我們濟州府的百姓……”

說話是門藝術,學會了受用無窮。

短短一句話,楊霖心中頓時了然,這個小官肯定是知道內情,又害怕自己和府尹蛇鼠一窩,不敢舉報。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楊霖也不多問,不一會就到了李崇文的府邸。

出乎楊霖的預料,破落的濟州府內,這處宅子竟看上去極為闊綽,宅第從西大街延綿至南河岸,占地百畝,房屋五百余間。

宅第中房舍層層分明,錯落有致,樓閣崢嶸,氣度非凡。

進了大門、中門,迎面便是石礎木柱的客廳,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門,內外坊間飾以大塊的木雕花鳥,顯得古色古色。

楊霖暗暗咋舌,媽的都說汴梁是個富貴窩子,外面都是窮鄉僻壤,我看這宅子在貴胄雲集的汴梁西城也不露怯了吧。

李崇文全家,在門口前站著,笑呵呵地上前道:“下官拜見楊欽差,欽差遠道而來辛苦了。”

這個時代,是不說大人的,大人這個詞是專門叫自己的爹爹的。一般官員見了上官,熟悉有提拔之恩的都稱呼恩相,否則大多以官職相稱。而且除非是祭天祭祖或者大朝會,亦或是犯了天誅地滅的大罪要認罪悔過,否則也不會跪拜。就是見了皇帝,也是彎腰作揖就算行禮了。

楊霖背著手,笑道:“有勞李府尹設宴,本欽差到這濟州,眼見到處歌舞升平,百姓安居樂業,都是李府尹的功勞呐。”

此言一出,身後的何濤眼中的光彩逐漸消失,變得黯淡起來,李崇文卻十分開心,笑道:“欽差謬贊了,快快裏面請。”

廳堂內卻另有一番景象,房中涼爽如秋,四壁銀盆高掛,裏面都是消暑的刨冰。

主座上據案高坐著一英武少年,儀表不俗,臉色紅潤,身穿緋服,正是楊霖。

堂內滿滿當當,大都穿著錦緞衣衫,一看就是些富泰士紳。這些都是李崇文請來,陪客的。

每個人旁邊都坐了一個盛妝麗人伺候,窄袖子徘色春衫,把隆胸細腰的美妙曲線暴露無遺。

楊霖心中已經斷定,這就是個貪官的窩,看來濟州府是爛透了。

本來他就是想,等待著宋江去招募點人手,自己就帶著他們去密州重開市舶司。

但是這他娘的王八蛋,窮奢極欲,想起自己還要到處奔跑,這群爛人卻在背後舒舒服服地掏空這個國家的民脂民膏,楊霖就氣不打一處來。

如此看來,街道上那些渾渾噩噩的所謂百姓,也是這些人的傑作了。

有那麽一瞬間,楊霖真想下令把這些全部砍了,然後再一一查,他可以保證沒有幾個冤假錯案。

美人侍酒,瓊漿玉液入喉,楊霖一口幹掉,只覺得酒液苦澀,嘗不出一點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