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7章【史迪威和花生米】

咱們再回到老蔣出書事件上來,為什麽沒有身邊的學者阻止他?

很簡單,因為老蔣是“孤家寡人”。

我們來看史迪威寫於1943年的日記,日記中的“花生米”代表常凱申,這是史迪威給老蔣取的獨特外號,在美國泛指那些野心大而能力不足之人。

“很簡單的飯菜,沒有什麽儀式,但是上帝啊!那種氣氛。在這個至高無上的人面前,沒人敢說一句話或發表一個觀點……沒有爭論,沒有提問,只有毫無表情的臉和冰冷的端莊舉止。”

“花生米遲到了一個半小時,在儀式上他有些坐立不安……花生米身邊的每個人又都成了石頭,何(應欽)像雕塑般坐在那裏,根本沒有張嘴。”

《中國之命運》是由陶希聖代筆的,陳布雷也寫了一部分。

這兩位都是玩筆杆子出身的,怎麽可能不知道此書的拙劣之處?縱使他們妙筆生花,奈何其中所有思想觀點都是老蔣的,他們只能在老蔣提出的思想框架裏面各種圓謊。那些似是而非、前後矛盾的論據論述,已經是陶希聖和陳布雷所能做到的極限了,至少還能迷惑到一些激進民族主義讀者。

老蔣的可悲之處,不在於沒人敢對他說話,而是沒人對他講真話。

咱們繼續看史迪威的日記:“他證實了我全部的最悲觀的觀點,花生米其實算不上獨裁者。他發布命令,每個人都鞠躬言是,但誰也不幹什麽。他了解中國腐敗貪汙的全部情況,但他沒有治愈這一問題的力量……他也了解全部惡劣條件,但他做不了什麽……他想成為一個合乎道德的君主,一名宗教領袖,一位哲人。但他沒受過教育……他不愛聽不快的事,於是所有人只講他愛聽的,不可能和他講理……如果誰頂撞了他,他會勃然大怒……他大量發布命令,如同雪片一般,每個人都唯唯諾諾,他從不知道實際上做了哪些事。他害怕老百姓,怕人們議論,於是他竭力阻止他們講話。這很愚蠢……他沒有理由怕什麽,讓他們說好了。他也不必怕共黨,他本可以利用他們。”

史迪威只是中國的一名匆匆過客,在中國沒住多久,但已經把局勢看得很清楚了:“戰爭之後,中國將會遇到極大的麻煩。花生米只明白他身邊發生的事,而這個國家很大,他不可能完全控制。頑固、愚蠢、無知、專橫、不容他人、不講道理、無法說通、忘恩負義而又貪婪無比。”

我們前一章提到的石牌保衛戰,老蔣雖然對外宣稱是“中國的斯大林格勒戰役”,頗有誓與國家共存亡、君王死社稷的慷慨決絕。但實際上老蔣嚇尿了,他以為日寇即將攻破三峽、殺入重慶,他緊張到當著美國人的面,對匯報軍情人員發脾氣的程度。

史迪威在日記中是如此記述的:“在宜昌事件(即日軍進攻石牌)中一片驚慌,他極為緊張,甚至將茶壺和花瓶摔到來訪者身上。”

而讓史迪威最無語且憤怒的是,遠征軍第二次入緬作戰這麽重大的事情,常凱申沒有跟任何軍政部要員商量。史迪威找軍政部長何應欽開會討論作戰計劃,何應欽表示一無所知,氣得史迪威在日記中寫道:“顯然,如果何(應欽)不知道,軍政部裏是沒人知道了。那麽,花生米同誰協商呢?同廚師,也許,或者是他的夥伴,上帝!這高於一切,這個自大的小東西(指老蔣)將決定幾個國家的命運……這個偉大的獨裁者,他讓他的部隊忍饑挨餓,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他以為他是主的化身,實際上他是個頑固的小蠢驢。”

常凱申是很難被人說服的,他在沒有任何證據時輕易下結論,且不可更改。他在面對好消息和壞消息的同時,必然堅信好消息,即便所有線索都證明壞消息才是真實的,他依舊相信好消息。

對於這一點,史迪威同樣深有感觸。

在遠征軍作戰問題上,常凱申的很多做法讓史迪威匪夷所思,他只能請求宋靄齡和宋美齡去幫忙勸說:“花生米越來越不像是個獨裁者,倒更像是個政治上的騎墻派。他除了樹立個人聲譽之外,沒有什麽權力,他的家人更了解這一點……花生米要比我所想的更加反復無常和怪誕。梅(宋美齡)總是說,他很難把握,他得出結論時不太考慮證據……她們(負責勸說的宋氏姐妹)已近乎精神崩潰,不能入睡。梅(宋美齡)說昨天夜裏她祈求了他。梅對我說,她做了一切努力,就差殺了他。埃拉(宋靄齡)說,他在煩的時候就裝出一副高貴的樣子。”

所以周赫煊的任何建議,在老蔣那裏都是無效的。

連宋美齡和宋靄齡都無法說服,更何況周赫煊了。別看在小事上,老蔣處處順著宋美齡,遇到大事他半點都不會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