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西南聯大】

周赫煊坐著一輛卡車進入昆明城內,卡車是從機場借來的,載有2000支鋼筆和2000個筆記本。

總不能空著手來吧,周赫煊在重慶上飛機的時候,就把鋼筆和筆記本一起帶上了。

卡車司機估計很少進城,居然找不到路。周赫煊只能下車逮著個路人詢問:“老鄉你好,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怎麽走?”

“崇仁街那邊,”路人說著朝前一指,“前面穿西裝戴眼鏡的就是西南聯大的老師,你讓他帶著你過去吧。”

周赫煊轉身看去,果然見到一個穿西服的中年人。

此君戴著黑(和諧已喪心病狂)框眼鏡,發際線很高,正在一個賣香煙的小販身邊躊躇徘徊。他反反復復好幾次掏錢,卻總是把錢放回衣兜,下定決心離開卻又折返回來,問道:“你的香煙可以論根賣嗎?”

賣煙的是個老太婆,胸前掛著個扁平木箱,箱子裏敞開裝著各式香煙。她回答說:“賣的,你要哪種?”

眼鏡中年咽口水道:“最便宜的,只要兩根。”

“兩根四角錢,先生拿好。”老太婆遞過去說。

眼鏡中年就像餓鬼看見吃的,以最快速度劃燃火柴,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吸起來。不到20秒鐘,那根香煙就只剩下一小截,他終於停下來,夾著煙頭長嘆:“唉!”

賣煙的老太婆也感嘆道:“可憐哦,可憐哦。”

周赫煊看得有些心酸,等對方把煙頭扔掉,才上前說:“先生你好,能帶我去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嗎?”

“周先生,”眼鏡中年頓時把周赫煊認出來,高興地握手道,“你好,你好,鄙人黃子卿。”

黃子卿,字碧帆,麻省理工博士,物理化學家、化學教育家,中國物理化學奠基人之一。

周赫煊對物理化學領域毫無了解,也不認識黃子卿,他問道:“黃先生是西南聯大的教授?”

黃子卿說:“嗯,以前是清華的,現在都叫西南聯大了。周先生要到總辦公處?很近的,我帶你過去。”

周赫煊進城時坐的是副駕駛位,保鏢們都在車鬥裏。現在多了一個黃子卿,周赫煊幹脆也坐車鬥,拆開一包香煙遞了過去。

黃子卿頓時眼睛發亮,把香煙放在口鼻間嗅了嗅,開心地笑起來:“美國駱駝煙,就是這個味兒,真是懷念啊。”

周赫煊把剩下的大半包也遞了過去:“別人送的,我不太習慣抽駱駝。若是黃教授喜歡,那我就借花獻佛了。”

黃子卿哈哈大笑,爽快地接過煙盒:“周先生,你不用怕我丟面子。我老黃別的嗜好沒有,就愛抽上幾口,多謝你的美意了。”

周赫煊掏出打火機幫黃子卿點上,問道:“西南聯大的老師們過得很窘迫?”

黃子卿如實說道:“在長沙時還勉強湊活,搬來昆明以後就困難了。一個個都拖家帶口,工資還只發七成,反正我的積蓄已經用盡。岱孫兄(陳岱孫,西南聯大經濟系主任)下狠心把煙戒了,我卻戒不了,平時只能買土煙解癮。今天實在饞得慌,跟個大煙鬼似的,臉面都丟盡了。”

周赫煊當然知道西南聯大的老師很困難,但沒想到這才1939年就開始生活窘迫了。工資發七成那是自願,為抗戰節省經費,但今年的物價漲得太兇,老師們很難單靠工作養家糊口。

西南聯大說起來很牛逼,後世提起來各種浪漫,但真實情況非常糟糕。三校間的矛盾就不說了,老師們年年喊漲工資,為了賺外快,很多知名教授不得不給花邊小報寫文章。

現在其實還算可以,至少老師和家屬能填飽肚子,到1941年以後就更慘了,物價已經漲到外太空。1943年甚至有西南聯大教授集體絕食請求漲薪的傳聞,蔣夢麟在重慶嚇得連忙打電話制止,教育部這才給每位老師加了400元到700元不等。

天可憐見,1943年初的時候,西南聯大的助教工資100多元,正職教授最高才600元。這點錢哪夠啊,若非有各種補貼,老師們全都要齊家餓死——補貼往往比正工資高出一兩倍。

至1945年的物價更嚇人,只當年四月份,西南聯大需要發放的薪水和補貼就高達4000多萬元……

周赫煊和黃子卿閑聊一陣,很快抵達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

聯大校長梅貽琦和總務長沈履聞訊,立即出來迎接,拉著周赫煊進去喝茶聊天。

西南聯大最耀眼的地方是什麽?

是在國難當頭之際,師生們摒棄彼此矛盾,齊心合力把學校建設維持好。本來大家約定三校合並以後,由三校校長輪流擔任聯大校長,但蔣夢麟和張伯苓主動讓權,跑去重慶擔任其他公職,讓梅貽琦安心的管理西南聯大。

梅貽琦後來要辭去校長職務,擔任總務長的鄭天挺苦心挽留。因為包括鄭天挺在內的其他管理者,都是來自北大的,清華的梅貽琦一走,西南聯大就成了北大一家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