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周赫煊的貓】

愛因斯坦如今不在柏林,他跟妻子和兩個繼女,剛剛搬進波茨坦鄉下的卡普斯小屋裏。

起因是這樣的,去年愛因斯坦50歲大壽。柏林政府承諾要修建一座別墅,送給愛因斯坦做生日禮物,但相關部門對別墅的造價爭論不休,最終這個計劃只能作廢。

愛因斯坦生氣之余,幹脆自己出錢在卡普斯買了塊地,並委托建築師康拉德建造了一棟避暑小屋。

“嗯,這裏很不錯,”愛因斯坦打量著剛剛修好的木質小別墅,對康拉德道,“你的作品讓我非常滿意。”

康拉德只是位年輕的建築師,面對大科學家時非常恭敬,微笑道:“這是我的榮幸,愛因斯坦先生。”

妻子艾爾莎從屋裏走出,挫著雙手道:“可惜這裏太冷了,烤著火爐都能把人凍僵,只能作為避暑的所在,冬天最好還是別住這裏。”

愛因斯坦說:“這裏離柏林太遠,當然不可能長住,我們過兩天就回去吧。”

就這樣,周赫煊在柏林大學都講學結束了,愛因斯坦才帶著妻女返回柏林。他的終身私人秘書海倫·杜卡斯,拿著五封信函過來說:“先生,這是最近幾天的信件。”

愛因斯坦首先拆閱了比利時女皇的來信,接著又閱讀其他幾位科學家朋友的來信,最後才拆開中國駐德使館發來的函件。

讀完信件後,愛因斯坦問:“這個周赫煊有什麽特殊來歷嗎?”

女秘書海倫回答說:“周赫煊先生是中國的著名歷史學家和文學家,他準確預言了美國大股災和經濟危機,他的小說剛剛獲得了法國龔古爾文學獎,他去年還提名了諾貝爾文學獎。我個人認為,值得一見。”

“那你幫我安排。”愛因斯坦沒有太在意,拿出空白信紙給比利時女皇回信。

事實上,自從愛因斯坦出名以後,這十多年來,經常有人想要拜訪他。不過愛因斯坦還是很挑人的,去年一整年,他只見了比利時女皇和法國數學家阿達馬。

最有趣的是和阿達馬的交流,一個偉大的物理學家和一個偉大的數學家會面,他們談論的主題居然是“戰爭與和平”。

三天後,愛因斯坦在柏林的居所裏,會見了前來拜訪的周赫煊。

“你好,愛因斯坦先生。”

“你好,周先生。”

兩人握手互相問候,然後各自坐下,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愛因斯坦的繼女瑪戈端來兩杯咖啡,微笑著對周赫煊說:“請慢用。”

至於女秘書艾倫,則坐在旁邊,準備簡要記錄兩人的談話內容。

周赫煊忍不住多看了瑪戈兩眼,並非他對愛因斯坦的繼女有興趣,而是想起後世流傳的那些八卦。

傳聞,愛因斯坦離婚後,一度糾結於該娶表姐兼堂姐,還是該娶表姐的女兒。表姐是建議他取女兒的,但愛因斯坦感覺影響不好,最後還是把表姐給娶了,並和兩個繼女一起居住。

愛因斯坦此時在柏林還有個長期情婦,那個情婦正是繼女瑪戈的閨蜜,私生活說起來似乎顯得很亂。

周赫煊收回目光,對愛因斯坦說:“很榮幸能跟您當面交流。”

愛因斯坦笑道:“你們中國的學者,好像都是這麽年輕。”

周赫煊把這句話理解為輕視,立即回道:“你創造‘奇跡年’的時候,也很年輕。”

“哈哈,你說得很對,年輕不是罪過,而是一種資本,”愛因斯坦聽出周赫煊的不滿,改變態度道,“抱歉,可能我剛才措辭有誤。幾年前我去上海的時候,就遇到好幾個中國學者,他們都非常年輕。我還記得有個叫張君勱的年輕人,他跟我討論了社會主義。”

不僅有張君勱,周赫煊的另一位朋友張季鸞,也是當年陪同接待愛因斯坦的人。

周赫煊問:“您對中國印象如何?”

愛因斯坦想了想說:“很復雜。”

“復雜?”周赫煊道。

愛因斯坦回憶說:“當時我走進上海的某條街道(南京路),路上全是熱情的青年學生。他們臉上寫滿了狂熱,甚至用雙手把我舉起來,這是我在其他國家從沒有受到過的待遇。他們顯然很尊重和熱愛科學,而我在那一刻成為了科學的化身。從這點來說,中國是一個蘊含巨大潛力和希望的國度。”

周赫煊問:“還有呢?”

愛因斯坦繼續道:“我喜歡中國的藝術,我在上海聽了東方傳統戲曲(昆曲),雖然不知道演員在唱什麽,但感覺非常享受。還有一位叫王震的中國畫家,邀請我去他家裏作客,並送給我一幅中國畫。不管是藝術,還是科學,中國都留給我很好的印象。讓我心情糟糕的,是中國人的生存狀況。上海的歐洲人和中國人,社會地位有著明顯的差別。歐洲人形成了一個統治階級,而中國人則是他們的奴仆。當我給一位中國服務生小費時,可能是給得太多了,他激動得當場給我跪下磕頭。你知道嗎?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回到了中世紀。中國人給我的深刻印象,就是一個受折磨的、魯鈍的、未開化的民族,跟這個國家的偉大文明的過去毫無關系。他們是淳樸的勞動者,在勞動中掙紮著活著,顯得那麽愚昧而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