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輿論攻勢】

簡陋的北大學生宿舍。

潘永楨沖躺在床上看書的謝興堯大喊:“長毛,快去上課了!”

“上課?”謝興堯扶了扶眼鏡,迷糊道,“不是都停課了嗎?”

潘永楨哭笑不得:“快走吧。你這個書呆子,兩耳不聞窗外事,連咱們學校復課都不知道。”

謝興堯這才揣著書下床,問道:“今天上什麽課?”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去教室就知道了。”潘永楨對著小鏡子,整理了一陣頭發才出門。

住宿舍的都是窮學生,像謝興堯就是四川射洪人,揣著些錢千裏迢迢來北大讀書。他是去年入學的,非常倒黴,大一剛開學就遇到北大停課,好不容易讀到大二,這尼瑪又停課了。

歷史上,這幾年的北大幾乎沒出啥名人,因為隔三岔五就來一次停課風波。

就拿謝興堯來說,堂堂的北大高才生,畢業以後只能去中學教書。後來憑借自己的刻苦鉆研,才慢慢成為大學老師,混了十多年靠寫學術著作出名,終於成為著名的史學家。

二人出門直奔教學樓,半路上碰到幾個不認識的學生。

對方攔住問道:“同學,農科的教室怎麽走?”

“那邊,你一路問過去就知道,”潘永楨好奇道,“你們不是北大的學生?”

對方笑著回答說:“我們是農大的。”

潘永楨提醒道:“農科教員就兩三個,停課之後早走完了,你們過去旁聽也找不到人。”

“那怎麽辦?”對方有些無奈。

潘永楨熱情好客,邀請道:“去我們史學系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把歷史當評書聽也是好的。”

對方只能苦笑,有人羨慕地說:“你們北大有個好校長,還能號召自行復課。我們農大就慘了,只能待在學校裏傻等,鬼知道那個李石曾什麽時候來北平。”

幾人結伴來到教室,卻發現裏面已經坐滿。

講台上站著的是北大史學系主任朱希祖,他笑呵呵地問:“哪些是北大學生?”

結果只有五分之一的人舉手,剩下的全是其他幾所公立大學過來旁聽的。

“我也不知你們的學問進度,就從最基礎的講起,已經掌握的同學可以自行學習。”朱希祖無奈地說。

復課是復課,但教學已經完全亂套了。由於老師不夠,很可能一年級和三年級的坐在同一間教室。

老師們所能做的,只能是選些淺顯知識來講,課後再根據不同情況給學生布置自學任務。文科還好些,理工科可就難了。

謝興堯站在教室角落裏,根本沒聽老師講什麽,自顧自地看從圖書館借來的著作。

直到中午,眾人來到學校食堂,發現裏頭賣的食物非常糟糕:發黃的糙米飯,夾著麥麩的窩窩頭,菜是腌白菜,湯是白水湯……

不管是高級教授、普通助教,還是學校的底層職工,全都排著隊領飯吃。

謝興堯甚至看到他的四川老鄉吳虞教授,正捧著個麥麩窩窩頭啃得歡實。這老爺子已經五十六歲了,民國時候的人保養沒那麽好,也不怕被窩窩頭磕掉兩顆牙。

不知何時,突然進來一群記者,對著飯菜瘋狂拍照。

拍完照後又來采訪,逮著個穿著寒酸的教授問:“你們怎麽吃這些東西?”

“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那教授苦笑道,“我身兼北大、北師大、女師大、農大四所學校的教授,可現在連妻兒都養不起。從民國十年以來,政府一共欠我44個月的薪水,總計1萬2千多元。最離譜的時候,四所大學同時欠薪,別人都說我教書一場、四大皆空。上個月我兒子生病,連住院費都是借的,我就想問問國民政府,到底什麽時候發工資?”

記者又問:“既然無米度日,為何還要教書?”

“你說為什麽教書?不教書這國家還有救嗎?”教授氣憤地說。

記者們先後又采訪了學生和職工,最後甚至跑去那些窮困的教授家中,盡撿那些家徒四壁的拍照。

第二天早晨,多家報紙集體發力,紛紛對北平的國立大學教育情況進行報道。

辦報紙的一個個都消息靈通,知道中央政府是不支持設立北平大學區的,這事鬧得再大也不會惹怒當局。

在報紙刊載的照片上,好些知名教授家徒四壁,狀況令人慘不忍睹。不僅如此,還有停課學生在街頭遊蕩的照片,全都表現出茫然的表情。

報紙上還說,周赫煊跟其他一些家境寬裕的老師,紛紛捐錢支持復課。但這些錢不敢一下子用完,因為不知道李石曾什麽時候能解決問題,所以錢都是省著用來購買糧食,每天免費提供給老師們。

《大公報》用了兩個專版來進行深度報道,采訪了九所學校的老師和學生,把平津教育界的亂象直觀地呈現在讀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