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厚黑教主】

孫中山把建立民國的程序分為三個階段,即:軍政、訓政和憲政。

“軍政”自不必說,就是用槍杆子打天下;“憲政”是最終目的,就是用憲法治天下。

“訓政”夾在中間是什麽意思呢?

革命家們認為,中國百姓素質太低,大字不識幾個,沒有能力去承擔和運用民權。因此政府就要進行訓導,提高國民素質,普及民主意識,為最終的憲政打下基礎。

“訓政”是在今年開始施行的,如今國黨各級黨部和教育系統工作,都在圍繞這個主題展開。

黨部利用“訓政”來攬權,教育系統利用“訓政”來進行改革。“訓政”本是走向“憲政”的方法途徑,現在卻成了各方面的辦事工具和借口。

不管是黨部還是教育系統,都在推行三民主義教育,實則就是黨化教育。

黨部那邊,還召集全國有名的學者,從各個方面來研究三民主義、闡述三民主義,以此來證明三民主義是完美的,是不可或缺的。

李宗吾本來在四川那邊搞教育工作,就因為前不久寫了一篇《社會問題之商榷》。他在文章裏說,三民主義是符合力學原理的,還討論了孫中山思想的社會分配問題。

好嘛,國黨的中央黨部一看,覺得這位李先生有前途、有內涵、有思想,快來用你的理論為三民主義添磚加瓦吧。

於是乎,李宗吾就被調到南京,專門進行三民主義理論研究。

讓“厚黑學”的創始人研究三民主義,這想想都覺得有點諷刺意味。

李宗吾剛開始還很高興,覺得自己的才華能夠得到發揮。結果在南京住了一段日子後,他就覺得索然無味。一方面國黨的所作所為讓他很反感,另一方面自己整天埋首故紙堆中,費盡心思拍三民主義馬屁,實在是讓人難受。

李宗吾可不是個愛拍馬屁的人。

他原字“宗儒”,意思是宗法孔孟之道。後來某天大徹大悟,認為“宗儒”不如“宗吾”,宗法自己才能泰然處世。

李宗吾連儒家思想都不宗,他會宗三民主義?

“媽賣批,天天都寫寫寫,哪有恁多思想主義來寫哦,寫得歪點還說我開黃腔!”

李宗吾把筆一扔,從抽屜裏掏出本《狗官外傳》來讀。

不管是《神女》還是《狗官》,整個西南地區都比較少見,畢竟現在信息流通不發達。

李宗吾來南京後,無意中發現了這幾本書,瞬間愛不釋手。特別是狗官夢醒後的《狗官外傳》,李宗吾尤為喜歡,因為書中情節很符合他的厚黑學理論。

抽著煙,泡杯茶,看小說,李宗吾就這麽悠哉悠哉地度過了一整天。

辭職信,李宗吾早就準備好了。

不過“黨國四老”之一的吳稚暉,對李宗吾特別賞識。他要等吳稚暉從北平回來,拜訪感謝過後,才辭職回四川老家。

“長籲短嘆啰,咦喲哦,愁壓雲鬢損釵環,恨填心頭步蹣跚。夜無眠……”

李宗吾口中哼著川劇下班,走到背街小巷裏,對涼菜鋪的夥計說:“整半斤豬腦殼,多放點海椒面哈。”

“啊?”夥計聽不太懂他的四川話。

李宗吾只好改說國(川)語(普):“麻煩整半斤涼拌豬頭,多加點辣椒。”

半斤涼拌豬頭下燒酒,李宗吾可以一個人吃一天。

買好豬頭,李宗吾又打了斤散裝白酒,悠哉悠哉地唱著川劇曲調回家。

就在家門口,一個年輕人抱拳笑道:“可是宗吾先生?”

“是我,你哪個?”李宗吾問。

“在下周赫煊。”年輕人笑道。

“哎呀,周先生嗦,快請進,快請進,”李宗吾熱情地開著玩笑說,“你的鼻子還靈唉,曉得我今天吃好的。”

李宗吾是租住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廳,上廁所必須出門下樓。他顯然是個不會收拾的,或者說不拘小節,屋內亂七八糟,不但被子、衣服亂扔亂放,桌上甚至還有不知哪天的碗沒洗。

李宗吾也不覺丟人,對周赫煊說:“你等下哈,碗不夠,我先洗了再說。”

周赫煊忍俊不禁,坐在客廳裏耐心等待。

片刻之後,李宗吾洗碗回來,把涼拌豬頭擺好,又弄來兩副筷子。他幫周赫煊倒滿酒說:“你是稀客,我很早就想見見你。”

“彼此彼此,我也想見見‘臉皮厚、心子黑’的李先生。”周赫煊笑道。

“我不得行,”李宗吾擺手道,“我曉得臉皮厚、心子黑能夠混得好,可惜我臉皮厚不起來,心子也不咋子黑。混了半輩子,還是只能當一個窮酸文人。”

周赫煊笑著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

“嘿,你這兩句話說得好,”李宗吾拍桌子道,“跟我的厚黑學有異曲同工之妙。”

周赫煊哈哈大笑:“李先生你是厚黑教主,那我就是卑鄙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