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可悲】

徐家。

張樂怡、陸小曼、張嘉鑄和梁實秋正在打麻將。

如今恰逢暑假期間,梁實秋空閑得很,專門從南京跑來上海找徐志摩玩。

“煊哥,出這個?”張樂怡指著三筒問,她初學打牌,技術和經驗還很不足。

周赫煊站在張樂怡身後,指揮道:“這張要放炮,禹九肯定和它。”

張嘉鑄無語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和什麽?”

“還用問?你擺明了清一色,具體聽哪張牌我懶得說出來。”周赫煊笑道。

張嘉鑄被拆穿後,立即惱怒道:“觀牌不語真君子,你看志摩就是君子,一句話都不說。”

坐陸小曼身邊看牌的徐志摩,聞言立即笑道:“小曼打牌的技術比我好。”

就在此時,傭人突然進來說:“有個姓陳的來找周先生,讓他進來嗎?”

張嘉鑄譏笑道:“肯定是陳德征,來得可真快!”

徐志摩問:“見不見?”

“見啊,為什麽不見?”周赫煊對傭人說,“請他進來。”

片刻之後,陳德征捧著兩副卷軸現身,進門就抱拳笑道:“哎呀,周先生,久仰大名,早就想拜會一番了,只是太忙抽不開身。”

周赫煊皮笑肉不笑地說:“那是,陳部長確實是大忙人。”

陳德征似乎聽不出語氣中的諷刺,自顧自的打開卷軸說:“近日我求得一副墨寶,聽說周先生對書法很有研究,特來請教探討一二。”

梁實秋和徐志摩對視一眼,都難忍笑意。

張嘉鑄說話就直接得多,他開口道:“你倒是會打聽,知道明誠兄喜歡書法。”

陳德征毫不在意譏諷,展開卷軸道:“此乃孜權先生兩年前的作品,我辨不清真偽,還請周先生雅鑒。”

張嘉鑄立即懟道:“唐駝的書法你也好意思拿出來?我家裏好幾十副,這玩意兒都爛大街了。”

陳德征笑道:“書法的好壞,跟存世多寡無關。”

唐駝確實是民國有名的書法家,中華書局、世界書局、大東書局的招牌,都是此人寫的。後來民國法幣上的“中央銀行”等字樣,也出自唐駝的手筆,現在許多郵票上的字也是唐駝的。

名氣大,字也寫得好,可惜他的墨寶實在太多了。

此君六年間寫了三萬副對聯,專門雇傭兩三個人來磨墨。他覺得磨墨太費時間,居然自己研制出磨墨機。

這已經不是書法家了,而是寫字機器。

當然,唐駝的人品還是不錯的。那三萬副對聯當中,有一萬副都拿去義賣了,捐款給家鄉建學校。

周赫煊掃了眼那兩副卷軸,卻是一副對聯,內容為:清風滌六合,大略駕群才。

“嗯,恢弘大氣,寫得不錯,適合掛在墻壁上欣賞。”周赫煊點頭贊許道。

在周赫煊看來,這副對聯也只能稱“不錯”,匠氣有余,神韻不足。遠沒有徐悲鴻的飄逸靈動,也沒有梁簌溟的隨心所欲,更沒有梁啟超的俊雅雄健。

當然,比袁公子還是要高明許多,並非浪得虛名。

這種字適合做牌匾、做門聯、做廣泛印刷品,遠觀可顯大氣,卻沒法反復的細細品味。

陳德征一聽周赫煊誇贊,立即笑道:“所謂寶劍贈豪傑,紅粉饋佳人。周先生既然喜歡這副墨寶,那我就將它贈予先生。”

周赫煊沒有接,笑道:“算了吧,唐駝先生的字,我改天花錢買幾副就是。”

陳德征聽了頗為不悅,他都上門賠禮了,對方居然還端著不放。

“周先生,”陳德征耐著性子說,“關於封禁《神女》、《狗官》之事,純屬誤會,我們會盡快糾正失誤。”

周赫煊冷笑道:“那上海《民國日報》說我是趨炎附勢的賣國賊,也是誤會?那篇文章,總不會是陳部長喝醉了寫的吧。”

張嘉鑄在旁邊幫腔道:“陳部長真厲害,喝醉了寫文章,也能寫得那麽有條理,我自愧不如。”

陳德征終於生氣了,他說:“周先生,我好心好意來道歉。你既然不肯領情,那咱們就繼續,我陳德征生平不做虧心事,鬧到總司令那裏也是不怕的!”

“無所謂啊。”周赫煊笑道。

“那好,我回去就查封《大公報》!”陳德征怒道。

周赫煊死盯著他說:“你試試。你敢查封《大公報》,我馬上去北平,當面質問常凱申,問他到底跟北洋軍閥有什麽區別!”

陳德征像是被蠍子蟄了,跳起來指著周赫煊:“你竟敢直呼總司令姓名!”

兩個月前,《新聞報》把“歡迎蔣總司令”的“蔣”字,錯誤的排成了“將”字。這個失誤,可是被陳德征逮著懟了好一陣,《新聞報》那邊又花錢又跑關系又登報申明道歉,這才把事情解決。

“人的名字不是拿出來喊的嗎?”周赫煊問。

陳德征說:“常總司令是偉人,就跟孔子、孟子一樣,不得直呼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