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度人、自度

東籬園,一進入大水法修建的施工場地,便傳來震耳欲聾的施工聲。所有工匠頂著日漸炙熱的驕陽,辛苦勞作。他們皮膚黝黑,臉上汗水混著漫天塵沙,臟兮兮地,已經分辨不出個人樣。土味、汗味混雜著各種難聞氣息撲鼻而來……

還沒走進去,弘皎便捂著鼻子退了出來。

跟在他身邊的管事點頭哈腰、卑躬屈膝,“王爺啊,裏面烏煙瘴氣,別濁了您的貴體!您可是來尋那名為李觀魚的石匠?奴才這就去給您叫出來!”

管事諂媚,獻著殷勤。

弘皎聽後卻擰起濃眉,怒喝道:“胡說八道!本王思憂的乃是東籬園大水法!那李觀魚是何身份,如何值得本王親自跑到這兒來見他?”

“哎喲!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管事輕輕抽打自己的嘴巴,嘿嘿笑道:“王爺您是關心大水法建造的進度,是奴才妄言了,奴才這就去找個人來讓您問話呀?”

管事小心翼翼征詢著那貴氣男子的意見,只見他依舊眉頭深鎖,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管事剛要轉身,卻忽然被叫住,“等等。”他莫名其妙回頭,卻見到男子輕咳一聲,極不自然地開口詢問道:“那李觀魚近來過得如何?”

管事撇了撇嘴,邪乎地答道:“哎喲王爺有所不知,那小子可是慘咯,身有重傷不說,脾氣還不好呢,得罪了監工,被派去幹最重最累的活兒!嘖嘖,也是活該!”

弘皎並沒有因為管家的答案而露出多開心的模樣,只是淡淡吩咐道:“去叫人吧。”

“嗻!”

不一會兒,李觀魚便在管事的帶領下走出那烏煙瘴氣的地方,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剛要詢問管事因何喚自己出來,遠遠卻看到一個人影逆光而立。他的身材高大,一襲絳紅底色滾著黑邊的長袍隨風蕩起,腰間墜著一塊品質極佳的高原血玉,在陽光的照耀下印出一道道光斑。這男人無論長相、氣質,包括那通身的貴氣,便是李觀魚也曾穿上華貴服飾也效仿不來。

多羅寧郡王,愛新覺羅•弘皎。那個一句話便決定他此刻為何在這裏辛苦勞作的男人。李觀魚有些怯步,然而腦海裏浮現了圖婭溫柔的眼神、甜美的笑容,他抹了一把汗水,挺直腰杆兒,大搖大擺地走了過去。

“王爺,奴才把人給您帶來了,隨便叫了個工匠,大水法的進程他清楚的很,您問吧。”

弘皎早已看到遠遠走來的男人,一身臟兮兮的汙泥,便是連相貌都分辨不出。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烏蘭圖雅為何偏偏會看上這樣的人?給了那管事賞銀後,他卑躬屈膝地退了下去,臨走時還不忘警告李觀魚不許沖撞了王爺。

管事離開後,兩個男人互相打量,空氣中流動著一股危險的氣流。

良久,弘皎先行開口,“你倒是有幾分膽量,出乎本王意料。”

李觀魚輸人不輸陣,面對如此優秀的情敵,面上沒露出一絲膽怯,“王爺有話直說,您喚小人來不會真為了什麽大水法進程吧?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事兒光明正大,偷偷摸摸豈不是汙了名聲?”

他這是知道被監工刻意為難因何而起了。弘皎唇角勾起,滿臉諷刺,“收拾個奴才而已,一句話的事兒,你倒是真會擡舉自己。不過既然你已經知道本王的意圖,趁早知難而退,否則這條小命能不能留住都是問題。”

本以為性命堪憂這奴才就會害怕,誰知道他臉上的嘲諷更甚,甚至是一臉不屑。

“王爺,您可是咱大清朝的多羅寧郡王,儀表堂堂、氣宇軒昂。別說小人只是個小小石匠,便是當朝的其他皇子與您比起來也不過爾爾。可您此番前來,竟是要威脅小人?嘖嘖嘖,卻不知王爺您這是對自己太不自信呢?還是覺得一定比不過小人?”

怎麽也沒想到會從一個奴才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弘皎的冷靜自持早已崩塌,怒視李觀魚,就好像心中最隱蔽的秘密被人揭露,面色通紅地怒喝道:“你這奴才!簡直不知所謂!看來本王是對你太過仁慈了,來人把這奴才給本王拉下去砍了——”

……

‘哐當——’一聲巨響,冬暖閣內擺放在窗邊的一盆水仙花被一個笨手笨腳的太監弄到了地上,砸得粉碎。坐在梳妝鏡前的烏蘭圖雅嚇了一跳,也不顧還未梳好的發髻連忙走出寢房。

看見地上的一片狼藉,她的心裏越發惶恐不安。李觀魚的書信已經許久未來,讓小甜果去打探,管事太監卻說他早就離開回老家了。烏蘭圖雅不信,即便他真的走了,不可能不給自己傳遞一點消息,除非……除非他是身不由己,毫無辦法。

而且那邊李觀魚才剛消失,她的禁閉便解除了。越發覺得心慌,烏蘭圖雅急忙回到梳妝鏡前,急急道:“翡翠,快幫我梳好發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