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當面打臉

京城的冬天清冷幹燥,約上午十一點許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覆蓋在寶玉臥室中。

除了寶玉怒罵賈環的聲音外,再沒有其他的雜音。賈環的沉默,那平靜的面容下所蘊含的意志與決心,硬如磐石。與心浮氣躁的寶玉相比,高下立判。

賈政輕輕的嘆一口氣,有些猶豫。

道理,當然是賈環說的那樣。他當然希望頑劣的嫡子能夠“改邪歸正”。但是,他要是同意寶玉去族學讀書,老太太,太太都會給他壓力。這讓他有些躊躇。

屋內人太多,地方小,除了賈母有座位外,其他人都是站著。站著王夫人身邊的薛姨媽笑著開口道:“依我說,王太醫是診斷寶玉沒大病,但是去讀書的事卻不必著急。一則是讓寶玉養養身子,二則是要時間給寶玉挑一位名師。”

屋內的眾人都看向薛姨媽。寶釵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

薛姨媽這話是向著寶玉的。女兒和賈環的婚事,她權衡之下同意了,但心裏頭對賈環未必沒有看法。她還是心疼她兒子薛蟠挨打了。此時,是刻意偏向寶玉。

王夫人嘆口氣道:“妹妹這話說的是。寶玉自小就身體弱,我何曾不想他讀書。珠兒14歲就中了秀才,我難道是不知道教育兒子的人?”說著話,“哀求”的看向賈政。

提起賈珠,賈政神情哀傷,意志動搖。

賈環見政老爹又開始犯糊塗,當即道:“父親,朱子有言,少年易學老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又有前人詩曰:書到今生讀已遲!寶二哥要讀書,當惜取光陰,豈可待來日的道理?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

這段話說到最後,賈環語氣慷慨,以顏真卿的名句作結,氣勢高漲,擲地有金玉之聲。

賈政禁不住點頭。若非維持著威儀,他都想叫一聲好。前有亞聖朱子的名言,告誡儒門弟子要珍惜時光去讀書。後有顏真卿鏗鏘有力的名句。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他也是個好讀書的人,這話說到他心坎裏。

賈府的內眷,懂詩詞的不少,不懂也不少,但是只看賈政的反應,大都明白賈環這番話的力量、能量。各自心中有些咂舌。三爺不愧是讀書人!

賈環的話,薛姨媽和王夫人兩個婦人的話,根本就無法抵擋。

賈環再道:“父親,駱先生是宛平縣學稟生,學問精深,我當日亦在他門下求學。教授童子,綽綽有余。寶二哥四書都沒讀通,如何教授他不得?”說著,看向寶玉,譏諷道:“寶二哥要我考一考你的四書水平嗎?”

這就是當面打臉了。

寶玉剛才罵賈環罵得挺歡暢的,但這時再一次的漲的滿臉通紅,憤懣的道:“你……”

他哪裏敢應戰?他固然聰明,但連秀才都不是,在四書上的水平怎麽可能是賈環的對手?賈環身上有著舉人功名,馬上就要參加禮部會試,博取進士功名。水準如何,不說自明。要是存心刁難,他馬上就得出醜。

寶釵和探春對視一眼,輕輕的搖頭。心裏好笑又感嘆。寶兄弟讀書不少,但科舉這上頭,如何是環兄弟的對手?望塵莫及。當然,詩詞才情,亦是不及。

迎春、惜春亦搖搖頭,寶二哥和環三哥怎麽比?那是全方面的碾壓啊。

黛玉美眸瞥了賈母、王夫人身前的寶玉一眼,再看看賈環,低下頭,一抹笑意飛快的從嘴角如同浮光掠影般的掠過。還是環哥厲害!

寶玉偃旗息鼓,無精打采的模樣,賈環便不再理他。再將薛姨媽的“荒謬言論”駁斥,再下一城。

要不是看在寶姐姐的面子上,他現在當然不會對薛姨媽這麽客氣:只是迂回的反駁。嶽母又如何?

賈環再對賈政道:“父親,如今蘭哥兒都知道上進,想要去聞道書院學習。東莊鎮可比族學還遠。族學近在咫尺,有何不可?”

賈環列出來的理由充分,條理清晰,將老太太、太太求情、施壓的話頭給堵住,賈政心裏頓時也下定決心,撚須道:“嗯。我聽聞族學的子弟讀書日益精進,駱先生確實為良師、名師。”再板起臉,訓斥寶玉道:“新春將近。年後你去族學讀書。若是荒廢學業,仔細你的皮。”

寶玉嚇的一哆嗦,苦著臉行禮道:“是,父親。”心中如同吃了黃蓮子一般。他才不要去族學讀書,這哪裏有和姐姐妹妹、丫鬟們在家裏玩耍愉快?

賈環灑然的曬笑一聲,補一刀,“寶二哥,我提醒你一句,族學正月十八開學,開學就要考試。你正月裏好好溫書,不要考最後一名,丟我們榮國府的臉。”

一想起正月正玩樂的日子裏還要溫習書本,寶玉臉色再黃幾分,恨恨的瞪賈環一眼,心情極度糟糕。

見賈政將寶玉出府讀書的事情定下來。賈母也沒說什麽。一個是,賈環列的幾個理由,一時間確實很難反駁。二個是,早前雍治九年,寶玉也曾出府讀書,那時是和秦鐘在一起。她也不是說一定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