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條件(上)

初冬時節,寒風蕭瑟。

自揚州而來的大鹽商鄭元鑒帶著愁容,於下午四五點時抵達金陵,雇了馬車前往南城區的晉商會館。

在大都會中的各地會館通常是由原籍的幾名大商家出資,共同經營。提供餐飲、住宿。同時,還充當同鄉會組織,消息靈通,擁有各種人脈渠道。

這也是大商家們樂意於出資在大城中設立會館的緣故之一。金陵城內的晉商會館,鄭大鹽商就是出資人之一。

會館中的各種費用比普通旅舍貴上數倍。然而,能住進會館的一般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普通人想住也住不了。

鄭元鑒下了馬車,在五開間的穿堂大廳中和坐堂掌櫃閑聊了幾句,要了一間院子住進去。當天晚上,就在院中設酒招待聞訊趕來的好友盧員外。

盧員外約莫四十多歲的年紀,白白胖胖,穿著絲綢衣衫,典型的商人裝束。他在金陵經營絲茶生意,同時是鄭元鑒私鹽的渠道商之一。雙方關系密切。

滿桌子精美的菜肴,盧員外嘗了幾口就放下筷子,好奇地問道:“我聽聞鄭兄在揚州不大如意。鹽商總商的初選名單中並無鄭兄的名字。這是何道理?”

大半個月的時間,精明的山西商人鄭元鑒明顯的感覺老了許多,酒宴開始就悶聲喝著酒,這時疲倦的道:“得罪了沙撫台的緣故。唉……楊運使誤我啊!”

作為鹽商,與鹽運使巴結、交好是正常的事情。楊運使要和沙撫台鬥,他沖鋒在前。然而,最終的結果是沙撫台獲勝,楊運使道了歉,繼續當官。他可就慘了。長子現在還關在江都縣的縣衙之中。沈知縣已經判了死刑,公文已經往上報到金陵。等待有司復核,再上報天子勾決,就是秋後問斬。

盧員外小眼睛眯了下,道:“那鄭兄不在揚州交好沙撫台,何故至金陵?”

鄭元鑒嘆道:“正是為此事而來。我在沙撫台面前已無說話的余地,費力交好恐怕適得其反。因而想要找沙撫台的親近之人代為說幾句話。”

盧員外點點頭,這個思路是正確的。但是沙撫台的親近之人在金陵?這不可能吧?

鄭元鑒接著道:“這個人你應該有所耳聞,北直隸賈環。他是沙撫台的學生。沙撫台能官升一級,主政淮揚,都是他的功勞。給我攤派20萬兩白銀的鹽課虧空也是他的主意。我豁下老臉在汪鶴亭那裏打聽到這個消息。”

“啊……”盧員外驚訝的愣了好一會,“這不可能吧?我聽傳聞他還是個少年郎啊,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能有這般厲害?”

官場上那都是人精,不說個個都是權術高手,卻也是藏龍臥虎之地。能幫助沙撫台從從三品升到正三品的巡撫,想也知道是有何等的韜略。

鄭元鑒點點頭,給盧員外一個肯定的答復,長嘆口氣,“唉……”

盧員外震驚了一會,道:“你既然要找他說情,過兩日是萬尚書的壽辰,你備一份厚禮,請萬尚書幫你說合說合。”

南京工部尚書萬巍是晉人。他們這些商賈經營著這份關系,請萬尚書幫忙做個中人,說合說合還是可以的。

鄭元鑒眼睛裏閃過生意人的精明,請萬尚書的人情,少說的上千兩銀子。道:“我有所準備,若是談不攏,再請萬尚書出面罷。”

盧員外心裏搖頭,但也不好說什麽,舉起酒杯,笑道:“也好。那我就在此祝鄭兄成功。”

……

……

清晨時分,天蒙蒙亮。和安街賈環的住處中便響起賈環背誦經義的聲音。既然是來南京讀書,早自習自然得恢復。

東院裴姨娘屋中。聽著遙遙傳來的讀書聲,裴姨娘苦笑著在精美的拔步床上睜開眼睛。那一位的晨讀簡直比雄雞報曉還要準時。天天如此。風雨無阻。真有讀書人“頭懸梁、錐刺股”的精神。只是苦了她這習慣晚睡晚起的人兒。

睡在熏籠邊的丫鬟沐兒翻個身,道:“姨奶奶,好吵呢!”

裴姨娘正在跟著賈環朗誦的《孟子》在心中默念,聞言好笑的道:“小丫頭還抱怨呢。住在人家家裏,些許問題得忍著。”

“哦……”沐兒撅起嘴。

挨著的黛玉房間中,紫鵑和襲人已經起來,對視著笑一眼,“三爺每天都這麽早。”

“是啊。姑娘怕也醒了。”

兩人說著話,從暖閣裏一起進去,還在病中的黛玉側臥在床榻上,大眼睛睜著,正出神。

紫鵑打起帳帷,輕笑道:“姑娘是在想去莫愁湖的事情嗎?那可要快點好起來。”

黛玉回過神,輕聲道:“嗯。”

賈環在屋中背了一早晨的書,在廳中吃了早飯,正要出門去山長府上時,門房裏的錢槐進來道:“三爺,有人投了門貼。”

賈環接過帖子看了看,卻是蕭幼安的帖子,邀請他明天晚上去金陵城中的輕煙樓宴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