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手尾(三)

古時賜表字,行冠禮。從禮儀上說,冠者的年齡是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冠禮需要的參與人員包括:冠者、家中長輩、正賓、贊者、有司、賓客。

賈環的冠禮上,正賓是書院第二任山長葉鴻雲,贊者是公孫亮,有司三人:羅向陽,秦弘圖、易俊傑。觀禮者為聞道書院的先生、弟子們。獨獨沒有家裏的長輩。

即便朱熹說過,“冠禮是自家屋裏的私事,有甚難行?關了門,將巾冠與子弟戴,有甚難?”冠禮變的簡單了。但,賈環至少要在冠禮後將此事寫信告知家中的長輩。

但賈環並沒有寫信給賈政。他和三姐姐探春書信來往,是姐弟相稱。和晴雯、如意的稱呼是主仆。表字,無用武之地。這件事他有意無意的忽略過去。他本來就沒打算和賈府的豬隊友們一起混。

現在給賈政抓個現行。

賈環此時,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穿淺藍色直裰,標準的周朝書生裝扮。除了青稚的臉龐,小身板,這身裝扮喻示著他已經行過冠禮,可以當做成年人來對待。冠禮本身的寓意就是成年。婚配、娶妾等事都是可行。

賈環知道這是個錯處,但神情依舊平靜,向賈政行禮,從容地說道:“今年三月初八,兒子在書院裏的先生為我加冠禮,代業師賜表字:子玉。”

賈政心裏一直以來壓著的情緒爆發出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這個庶子一直拿這法子來對付他。數數看,這一兩年有多少件事情?他確實是個讀書人,不願違背了本心。但是他也是有脾氣的。

當即,賈政氣憤的手指點著賈環,說道:“這麽大的事情,你竟然瞞著我。可見你心裏沒當我是你父親。罷了,我也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你我就此恩斷義絕。”

賈環頓時一陣無語。

搞的好像你對我多好似的!

賈環心裏對和賈政結束父子關系倒沒有什麽遺憾。但是,這件事不是他在乎不在乎的問題。在周朝,不孝是大罪,受人唾棄。

賈政和他斷絕父子關系,他在周朝根本沒法混。很明顯,賈政這是要和他拉清單、算總賬。

賈環正要開口辯駁。

賈政擺擺手,說道:“你也不要說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如今也管不了你。等日後醞釀到你弑君殺父,我擔不起不管教你的惡名。早點撇開,大家清凈。”說著,一甩衣袖,余怒未消的離開外書房。

這個變故很有點大。

五名族老都看的有些發懵。他們最初的想法是懲罰賈環。但最嚴厲的處罰,也不過是考慮把他從賈家族譜裏除名。沒有斷絕父子關系這麽狠。

賈璉看著沉默不語的賈環,心裏搖搖頭:政老爺雖則是暴怒時的氣話,但環哥兒的麻煩大了。這件事解決不好,他沒法做人。

賈赦好整以暇的喝口茶,笑眯眯的問賈環,“環哥兒,要不要我給你父親說一聲,將你過繼到我名下來?”這是舊事重提。

賈環徑直翻個白眼以對,“大伯還是不要說風涼話的好。”賈政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心裏正在推敲應對措施。

賈代儒看不慣賈環這個模樣,顫巍巍的站起來,說道:“不孝,不義。賈環,我看你還是不要讀書了。讀書都讀到狗身上去了。你看你,像個讀書人的樣子嗎?”

倚老賣老。

賈環現在正給賈政搞的很狼狽,賈代儒不陰不陽的刺他這幾句,讓他立時心中有一股火氣湧上來,問道:“敢問老先生是那一年的皇榜?”

賈代儒愣了下。這是在問是那一科的進士。他不是進士。

賈環拱拱手,譏誚的道:“原來老先生還沒有登過皇榜。那麽,請問老先生是哪一年的桂榜?”

賈代儒沉默著。他也不是舉人。

賈環繼續問:“那再請問老先生在何處治學?”

賈代儒臉上很有點掛不住。賈環在問他是不是秀才。秀才都要在縣學、府學、南北兩京國子監中掛名。

賈環冷笑道:“在下授業恩師是舉人,山長是兩榜進士。授課先生俱是一時俊傑,謙謙君子。不是生貢,就是稟生。閣下連生員都不是,有何資格評論在下的學問?大言不慚!恬不知恥。”

賈代儒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手指著賈環,氣的渾身直哆嗦,半天說不出話來。

幾名族老都有點看不過去。賈代儒一輩子到頭都只是個童生。賈環這是罵人揭短。但他們卻無法說什麽。賈環的話難聽,但道理很正。功名是硬道理。

賈赦笑呵呵的看賈環噴人。熟悉的語調,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可惜,賈環始終不肯和他一條心。否則,賈府盡在掌握中。

賈璉笑著搖頭。合著你們今天才見識環哥兒的嘴炮功夫?鳳姐兒那麽厲害的人都給他罵得敗退。你們能行?他今天本來是收著的,偏給你們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