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6頁)

“不準唱歌!”貓頭鷹嚎叫了一聲,成群的特務也跟著嚷叫。

“誰再唱,馬上槍斃!”手在槍上一拍。

可是,那春雷一般的,萬眾一心的聲浪,一旦升起,怎會被這嗡嗡的蚊蠅的阻擾而停歇?潮水般的聲浪在不知姓名的、重傷的戰友激越的鼓舞下,變得更加高昂豪邁,震撼著魔窟附近的山崗。

貓頭鷹臉色鐵青,突然沖著樓八室狂喊:“不許你唱!住口!許雲峰!”

“許雲峰?”突然有人驚問。

“老許!”對面女牢裏,飛出一聲尖銳的叫喚。

“老許!老許!”余新江猛然把頭從風門口伸出去,凝望著樓八室。老許——他就關在自己隔壁!余新江滿懷激動,張大了嘴巴,迎著老許堅強無畏的歌聲縱情高唱:團結起來,到明天,……

許雲峰站在鐵門邊,望著天邊的繁星。夜已深了,他一點也沒有睡意。除了時起時停的竹梆聲,間間牢房的戰友們,都已經進入夢鄉。黃昏時又一次爆發的歌聲,還在他的耳邊回響。雖然這歌聲早就停歇了,但他總感到那具有無窮力量的聲音,還久久地在夜空裏蕩漾:照耀著黎明前的海洋。

你是舵手,掌握著航行的方向。

勇敢的中國共產黨——你就是核心,你就是方向!

…………

昏黃的獄燈,照見許雲峰目光閃閃的臉,他從暈厥中醒來以後,就強烈地感受到一種力量,這力量正團結著集中營裏的戰友。雖然這個力量是看不見的,然而確實存在,從那些病弱的戰友的臉上,從毫無怨言地承受任何考驗的斑斑傷痕中,從顯示每一個人的意志與決心的合唱裏,都可以感觸到這無形的,但是百折不撓的東西。

這和他被捕以前,市委反復地策劃著,想和這座集中營裏的同志建立聯系時的估計完全一樣。

許雲峰希望迅速找到黨的組織。他確信,這是一定能夠做到的。因為,這裏的黨組織必然和他的想法一樣,也急於與他建立聯系。他也知道,敵人把他單獨囚禁,正是想把他和他的戰友們隔離開來,以免他和在敵人瘋狂迫害下艱苦鬥爭的戰友發生聯系,增強這裏的戰鬥力量。但是,這有什麽用呢?他剛剛開始行動,同志們不是就發現了他嗎?戰友們的心,是隔離不了的,戰友們的歌聲和活動,早已超越了層層牢墻的封閉。

許雲峰提起腳鐐上的鐵鏈,轉身離開牢門,慢慢回到簡單的地鋪去。地鋪上只鋪著一張帶血的破毯子。他不願在靜夜裏,再讓鐵鏈當啷的響聲,驚醒入睡的人們。在這單身牢房裏,他久久地懷念著自己的戰友,懷念著黨,不能入睡。他確信,地下黨不會因為這次挫折而中止鬥爭,但是,黨一定會總結經驗教訓,改變某些鬥爭策略,今後對敵人的打擊,將更準更狠;黨的組織將更隱蔽更安全。對於這些,他充滿信心。他沒有因為自己再不能參加外面的鬥爭而痛苦,因為他現在又負擔了新的鬥爭責任:千方百計保護黨的組織,決不能讓敵人嗅出老李、老石和市委的其他同志;同時,他得在新的環境裏,在極其困難的條件下,找到這裏的黨組織,團結群眾,加強鬥爭,粉碎敵人的迫害、分化等各色各樣的陰謀。

“梆!梆!……”

隱約地聽到一陣嘈雜的人聲。許雲峰擡起頭來,朝鐵門外望著。昏暗的獄燈,像鬼火一樣,四周全是黑黝黝的。

巡夜的特務踏著沉甸甸的步伐,在牢門外走來走去……

朦朧中,一聲尖銳的啼聲,驚醒了他,接著又是幾聲。許雲峰漸漸聽清楚了,那是從女牢傳出來的一陣陣乳嬰的啼哭。

“一個新的生命,降生在戰鬥的環境裏!”許雲峰從嬰兒的啼聲中,感到生命的脈搏在跳躍。他翻身起來,提著腳鐐上的鐵鏈,走到牢門口,透過夜色,向下望著,心裏充滿了喜悅。

隔壁牢房的人,也被嬰兒的聲音驚動了。樓上樓下,人聲鬧嚷起來。風門邊,一陣陣傳來充滿激情的低語:“男孩還是女孩?問問樓下!”

“女室回答了。是一朵花!”

眼前,仿佛晃動著一個甜甜的嬰孩的笑臉。

“給她取個最光彩的名字。”許雲峰心裏愉快地想。他對這初生嬰兒的前途,就像對這集中營裏戰友們的前途一樣,滿懷著希望和信心。

…………

天邊出現了一抹紅霞。許雲峰迎著曙光,衷心歡暢地凝望著女牢那邊,雖然他此刻還看不見那幼小的生命。

許雲峰回過頭,目光掃視了一下空空的牢房,提著腳鐐走向簡陋的地鋪。他揭起那床帶血的破布毯,又回到牢門邊,把布毯從風洞裏扔下樓去,又帶著命令的語氣,對守在地壩對面的特務看守員說道:“把毯子送給女牢,給孩子撕幾塊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