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關塞馳援

突如其來的聖旨,令田仁會整個人懵住了,呆呆地看著那位宣旨的漢子,眼裏充滿了疑惑。

宣旨的漢子似乎看出田仁會在想什麽,騎在馬上滿是傲然地笑了笑,田仁會眼睛迅速眯了一下。

這笑容,他太熟悉了。

田仁會也是在長安做過官的,當初科考高中進士後,他在長安任過尚書省錄事,苦熬資歷三年,這三年裏,這種笑容他見得太多了,那是太極宮裏出來的人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因為他們是天子近臣,不論官職大小,似乎都天生帶著一股子優越感,太極宮裏逢人便哈腰行禮,可一旦出了宮門便鼻孔朝天,看誰都比自己矮一截。

從古至今,歷朝歷代,宮廷裏出來的人都是這副德行,無論戍守大內禁衛的武將,或是內侍監署宦官,出了宮便神氣得不得了,田仁會在長安任職尚書省,是負責傳達和執行朝廷政令的中樞衙署,每日見得最多的便是宮裏來來回回的宮人武將,這種笑容自然也是最常見了。

見馬上漢子的模樣,田仁會心裏便信了三分,然後便看見馬上漢子從腰側摘下一面牙牌,連同著聖旨和調兵文書一同遞到田仁會面前,似笑非笑地道:“我姓黃名丘,乃右武衛左騎營折沖都尉,隨侍陛下左右的大內禁衛,聖旨,虎符和調兵文書是陛下從塞北前方黃金禦帳內發出來的,田將軍若不信,不妨仔細核對。”

田仁會也是官場老油條了,聞言連連陪笑曰不敢,但還是接過聖旨虎符和文書,當著黃丘的面仔仔細細地核對起來,許久之後,田仁會舒了口氣,臉上露出了輕松的笑容,朝黃丘拱了拱手,道:“天使稍待,末將即刻點兵。”

轉過頭,田仁會大吼道:“來人,擂鼓,聚將點兵!”

黃丘仍舊一臉傲然的笑容,擡頭眯著眼朝關門外看了看,道:“前方千余騎隊是何人?”

田仁會表情頓時變得很苦澀:“是……盧國公府的小公爺。”

黃丘眼皮跳了跳,盧國公的名頭在長安可謂人見人怕,鬼見鬼愁,他兒子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裏去,黃丘混跡宮廷,自是對程家父子的德行很熟悉了,於是再也不敢露出傲然的笑容,神情一凝,道:“程小公爺出玉門關作甚?”

田仁會嘆了口氣道:“和咱們一樣,馳援西州,只不過長安國公府收到消息甚早,程公爺無權擅調兵馬,於是從自家莊子裏調集了千余老兵,去西州馳援涇陽縣子……”

黃丘眼皮又跳了兩下,不知不覺擺正了態度,一個小公爺已然夠令他仰望了,可看現在的架勢,程老公爺為了那位涇陽縣子,竟不惜冒著閑言碎語的風險,從莊子裏調老兵,並且領嫡長子領兵馳援,這位縣子的分量比自己想象中重多了,日後若見了他,還須把姿態擺低點才是,這種欠抽的傲然笑容再莫拿出來了。

黃丘回過神,垂頭看著田仁會,好奇道:“剛才我遠遠見此地亂糟糟的,你們在作甚?”

田仁會表情更苦澀了:“末將被李縣子的夫人挾持,借以要挾末將出兵馳援西州,然後程小公爺來了,末將又被程小公爺挾持,要挾我出兵,我都拒絕了……”

“你堂堂玉門關守將,竟被挾持了兩次?”黃丘的表情也有點不對了,望向他的目光有些異樣,不知是同情還是鄙視。

田仁會臉頰抽了抽,這人……真不會聊天啊,不知道世上有種悲傷叫“陰溝裏翻船”嗎?連翻兩次船也不奇怪嘛。

黃丘看著遠處程家莊子老兵的隊伍,神情若有所悟:“擅調兵馬幹系太大,田將軍拒絕了,所以,程小公爺方才與田將軍恩斷義絕,領著一支孤軍上路了?”

轉過頭同情地看著田仁會,黃丘道:“可是,此刻你又要調動兵馬趕上程小公爺,嚴詞拒絕變成了欣然景從,這事幹得……嘖!”

田仁會垂頭望著手裏的聖旨和虎符,無限糾結地道:“天使若早來一個時辰,末將何至於鬧得裏外不是人?”

……

西州城外,騎營。

李素躺在帥帳裏直哼哼。

中箭的肩膀疼得厲害,城裏的大夫來看過,給李素用了一種看起來臟臟的如同黑泥般的藥,而且非常簡單粗暴地裹在箭傷處,李素幹凈的肌膚每天接觸這種臟臟的像陰溝裏挖出來的淤泥般的藥,人已快瘋掉了。

受了傷嘛,自然有了完美的借口,於是李素的懶病開始發作,發作得比傷病更嚴重,每天躺在帥帳裏一動不動,睡醒了便睜著眼看著帥帳的圓頂發呆,或者在陽光不是太猛烈的時候弄一張軟榻置於帳外沙地上曬曬太陽。

歲月靜好,人生如夢。

大戰之後,與曹余長談了一番,李素終於全面接管了這座城池。

奪權並非權欲,李素對權力的愛好並不大,只是他做事喜歡利落幹脆,不喜歡七嘴八舌的議論,更不喜歡有人在背地裏掣肘,對西州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令出一門的指揮,一個人可以有雙手雙腳,但絕對只能有一個大腦,多一個便會亂套,既然曹余能力欠缺,李素只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