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眾人皆醉

兩千貫的開支不低,李素如今不大不小也算個富翁了,但是開支兩千貫仍舊感到有點吃力。

根本沒有經過談判,李素甚至在布商自願降價的前提下都堅持原價,以他的為人品性自是不可思議的。

李素是凡人,有點壞,但絕非壞得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那種,大多數時候他還是有著普通人的善良和憐憫,布商做了個錯誤的選擇,所以積壓了兩千多匹素布賣不出去,沒有李素這兩千貫的大方價格,或許布商回去後要面對的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所以李素沒有討價還價,非常痛快地接受了兩千貫的價格,成交後看著布商感激得流淚的表情,李素心中滿滿的成就感,這不是做買賣,這是在做功德,感覺類似後世在公交車上給老人讓了一回座,在老人的道謝聲以及全車人贊許的目光裏,仿佛整個人格都升華,毫無爭議地認定了自己是個好人,盡管這可能是種錯覺。

現在李素就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好到爆,好到沒朋友。

所以此刻他的心情很不錯,甚至拉過布商坐在院子裏,以一種大領導慰問百姓的姿態和顏悅色地跟布商拉起了家常,哪裏人啊,家裏幾口啊,幾兒幾女啊,你們家打土豪分田地了沒啊等等……

程處默和身後一群殺才臉色越來越古怪,最後程處默終於忍不住了,黑著臉打斷了李素的雅興。

“兄……兄弟,莫鬧了,打誰家土豪?你自己就是土豪,好好說話行嗎?”

李素一怔,隨即哦了一聲:“剛才那句不算,你快忘掉,對了,還未請教掌櫃貴姓。”

布商誠惶誠恐地道:“不敢當貴人垂問,小人姓孫,賤名平貴,多謝貴人今日救小人於水火,為了這兩千多匹布,小人差點扯繩子吊頸了,多虧貴人相助……”

李素笑道:“回去好好幹,爭取東山再起,將來發達了莫忘今日你我這場緣分。”

孫平貴忙不叠應是。

調了兩輛馬車,李素當場讓孫平貴拉著滿滿兩馬車的錢走了,足足兩千貫,收契畫押都沒有,只囑咐孫平貴趕緊將素布運來太平村。不怕孫平貴訛他,盧國公和縣子不是孫平貴這種商人惹得起的,相信孫平貴也不會那麽沒眼力。

孫平貴千恩萬謝地走了,李家院子裏,程處默一直用奇怪的目光盯著他。

“這孫平貴莫非有什麽出奇的本事?”

李素一愣:“做生意做得差點扯繩子吊頸,你覺得他有什麽本事?”

“沒本事賢弟為何對他如此禮遇?”

“對任何人禮數周全一點不好嗎?比如你,在我家吃飯時裝得跟翩翩王孫公子一般,其實你一巴掌可以抽飛五個王孫公子,無論真心或假意,裝出禮數總是沒壞處的。”

程處默不解地道:“可那孫平貴是商人啊……”

李素最聽不得這話了,不由白了他一眼:“商人咋了?商人吃你家了,喝你家了?憑自己的本事賺錢,憑什麽低看他?我李家,你程家,還不是一樣在長安賣酒賣香水,咱們也算半個商人。”

程處默連連搖頭:“兄弟莫亂說話,咱們跟商人可完全不一樣,程家是開國功勛,你是陛下禦封的縣子,官員見你都要行禮的,怎能自甘墮落與商人扯在一起?以後莫說這話了,被監察禦史聽到,說不得去朝殿上參你一本……”

“愛參不參,咱們兩家做了買賣就是商人,不承認就行了?”

“不是商人。”程處默的吐字咬得很重,問題的爭論似乎涉及到這個糙漢子的原則了:“你釀酒,造香水,活字印刷等等,什麽都好,造出來的東西是你的本事,把這些東西拿出去做買賣又是另一回事,你自己想想,你釀的酒,香水和那個印刷術,哪一樁買賣你親自經手了?酒和香水是程家和長孫家合夥在做,印刷術交給城裏的趙掌櫃,他們賣給誰與你何幹?你只需每月在家等著收錢便是,這便是勛貴的體面……”

“程家和長孫家也一樣,我程家在長安城裏的店鋪十多家,另外還有遠出西域諸國的商隊,甚至連胡商的商隊都插了手,但是這些買賣都不是程家直系經手的,全部交給信得過的遠親,所以程家也不是商人,長孫家亦復如是,勛貴就是勛貴,絕不能與商人扯在一起,甚至對商人都不能太客氣,因為商人終歸是低賤的,他們的地位充其量比賤籍高一點……”

李素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道:“你的意思是說,商人幫咱們勛貴家賺了錢,咱們還不能給他們好臉,還得打他們罵他們,然後他們還得賤兮兮的繼續幫咱們賺錢?人家上輩子欠你家的?若是有人這麽對你,你幹不幹?”

程處默被李素這番總結弄得有點懵,撓了撓頭:“我大概會一拳揍爆他的狗頭……被你這麽一說,我忽然發現我家真不是東西……不對,長孫家真不是東西。可是,如今大唐的商人確實只有這地位呀,他們連平民百姓都不如,長安街上無論什麽人抽商人一耳光,商人都只是彎腰陪笑,從來沒聽說打起來或是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