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百一十三章 廷爭

王學善所言非同小可,即使他言稱有人證,但也是孤證,這時節根本無法派人去崇州核實,林續文與黃錦年也都先後腳離開江寧,也無法當面對質。

但張晏曉得淮東不管有什麽居心,這時候江寧城裏絕不能自亂了陣腳。趁著皇上親自提問王學善派去彭城郡公府上做仆役的眼線,張晏派了一名親信太監到前殿的政事堂,跟陳西言言語一聲。皇上真要任著脾氣亂來,也只有陳西言能擰得過。

江寧勢危,叛軍就在百裏之外,陳西言、左承幕、程余謙等人幾乎是晝夜不離政事堂,得張晏派人通風報信,三人趕緊到文華殿見駕。

陳西言等人闖殿而來,永興帝元鑒武瞪了張晏一眼,知道是他派人去通風報信,覺得自己雖是九五之尊,卻連一個聽話的心腹都沒有,心情更是暴躁,虎著臉問陳西言三人:“三位愛卿急沖沖趕來,有何要事要奏?”

“臣與左相、程相商議著從城裏再募勇卒上城頭協防,特來跟皇上討個主意。”陳西言袖手而答,站在殿前,剮了王學善一眼,問道:“王大人怎麽在宮裏?”

“淮東都將魯王接進軍營,要不是王大人得眼線密報,朕與爾等怕是臨死都給蒙在鼓裏!”元鑒武厲聲問道。

“皇上萬不可信片面之詞。”陳西言說道。

“陳相可擔保淮東就無異心?”元鑒武質問道。

陳西言無言以對。從當年假勤王之名而行聲東擊西之策,淮東就囂張跋扈到極點。只是當年迫於形勢,而淮東的行為又符江南地方勢力的利益,大家又不得不跟淮東媾和。繼而在寧魯之爭的問題上,淮東又是擁立寧王最重要的勢力,江寧雖然猜忌淮東,又不得不事事依仗淮東。淮東事事自成體系,普通民眾或因淮東戰績彪炳而視其為朝廷砥柱,稍有些見識的官員,哪個能拍著胸脯說淮東沒有異心?陳西言這兩年來,時時事事謀算籌劃,可不就是有一份心思要壓制淮東的異心嗎?

陳西言站在那裏琢磨說辭,永興帝元鑒武接著說道:“南征閩東前,林縛反常去探視魯王及太後,隨後又直接派淮東甲卒侍衛海陵王府。高強信函出入崇州,也要經淮東之手……這種種事,陳相你心裏也都清楚,今日淮東將魯王接入軍營,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永興帝接連質問,陳西言、左承幕、程余謙、張晏等人都無人回答,因為在他們的心裏,也不會天真的認為林縛對朝廷、對元氏忠心耿耿。

至少在徽州失陷之前,江寧還是能及時得到關於海陵王府的最新消息。雖說林縛回崇州探望太後、魯王也屬正常,而淮東當時是借口海陵王府受盜賊侵擾才派甲卒加強護衛,但在陰謀者的眼裏,正常的情況也會變得不正常,更何況淮東不避嫌的行為本身就難圓其說。

王學善說道:“林縛十三日即到蕭山,而淮東援軍到今日也不見蹤跡,怕是沒有緣故!”

陳西言氣得瞪眼吹胡子,當初他本已將謝朝忠領兵的事情攔下來,便是他跳出來反水,使得朝廷眾臣紛紛轉向,終致徽州慘敗,這時節又是他跳出來添亂子,怎麽叫人不恨?

王學善沒有明說,但是潛台詞跟和尚上的虱子一樣明顯——淮東援軍遲遲不至,就是等著江寧陷落,好擁立新帝。淮東援軍不會過來,江州軍也不會過來,沒有援軍過來,江寧遲早會陷落。王學善的潛台詞就是要唆使永興帝棄江寧巡狩淮西!

殿裏也沒有幾人,陳西言也就不再顧忌什麽,直接說道:“皇上,淮東有異心也罷,無異心也罷,老臣願為皇上拼死守住江寧城。只要江寧城在,皇上仍然是大越的皇上,淮東斷不敢輕易做出攻而眾之的事情來!”

“朕就不該聽你的話,放林續文、黃錦年離京。”元鑒武氣鼓鼓地說道,越發肯定林續文、黃錦年請旨離京,是確認淮東援軍在江寧城陷之前不會過來。

“陳相所言字字珠玉,請皇上三思而後行?”張晏說道。

永興帝一旦離開江寧前往淮西避難,江寧怎麽可能守得住?短短三年不到的時間,元氏兩次失都,大越還談什麽中興,還談什麽帝權?董原難道就是一個吃肉會吐骨頭的主?

程余謙與左承幕面面相覷,窺著皇上陰晴不定的臉色,暗道,前些日子有官員上奏疏請皇上巡狩淮西以避兵禍,皇上雖然當廷杖責,但怕是那時就有這個心思吧?

陳西言錚錚忠骨,滿腔赤誠,良言苦口,要為大越朝廷保住最後的元氣。張晏宦臣一個,沒有太多的牽掛,權柄又都依賴於皇上的信任,帝權失勢,張晏自然沒有往日的風光,在林續文、黃錦年都相繼離開是非之地,程余謙、左承幕就不得不考慮後路了。

陳西言連使眼色來,左承幕、程余謙都沉默著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