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逐鹿 第九十二章 言之不預

左貴堂、吳錦舟湊頭看到信報所書內容,頓時間也手足冰涼,雖然曉得淮東最喜歡玩聲東擊西這一套,但要是自己給淮東這麽玩了,絕不會好受。

原來高宗庭這些天跟他們談擁立魯王的條件竟然是淮東的緩兵之計!

擁立茲體事大,稍有不測就破家亡族,大家都把腦袋別在腰上來謀這樁富貴,誰能想到淮東竟然如此狠心絕情的在背後捅了他們這一刀——這一刀幾乎就要致他們於死地。

陳元亮手指戟到高宗庭的臉上算是客氣的,左貴堂恨不得撲上去咬高宗庭一口。

可恨啊,這些天怎麽就一點破綻都看不到?津海軍提離撤到萊州來,還一廂情願的以為淮東是為擁立事調集兵力,怎麽就沒有從高宗庭臉上看出一點破綻,一點猜疑來?

津海軍!左貴堂想到這裏,心臟給雷打擊似的,一陣陣的麻痹感清晰傳來,手腳都無法動彈!林縛提前將津海軍調到萊州,是要來鎮壓他們啊!

媽逼的,這才是心狠手辣的梟雄啊,什麽翁婿之情,什麽師生之情,什麽郎舅之情,同門之誼,淮東將顧家父子及青州諸人賣了幹凈,他們卻還在這裏做春秋大夢!

陳元亮擡手將嘴角血跡擦掉,扶桌站定,含恨問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淮東為何要如此狠心?為何要如此忍心?”一手好牌,卻是在要伸手將桌上籌碼都捋過來之時,給自家人故意輸掉,叫陳元亮如何甘心?看著高宗庭,他心頭惡念陡生,起了殺心。

“你們以一己之私,妄議廢立,置天下公義於不顧,又是如何忍心如此?”高宗庭看到陳元亮眼裏露出的殺機,夷然不懼,霍然立起,鎮定自若地反駁他。

“公義?”陳元亮哈哈大笑,說道:“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淮東到這時候來奢談什麽公義?裝什麽婊子?”恨惱之極,也口不擇言。

高宗庭心裏只覺得可笑,顧家父子與青州諸人之所以對淮東判斷嚴重失誤,又毫無察覺底落入圈套,根本的原因就是不相信淮東會忍住貪心,放棄唾手可得的大權勢而顧全大局。不過話又說回來,顧悟塵要是一個顧全大局的人,早在洪澤浦大亂之初,就不會限制督帥在江寧而毫無作為了!顧悟塵也許要算一個能吏,還算有見識,但也脫不了私心太重的毛病,陳元亮與其子顧嗣元比之又更差了一籌。

高宗庭冷靜地站在那裏,冷眼看著陳元亮、左貴堂、吳錦舟,再也不辯駁什麽。

陳元亮看到高宗庭眼裏的不屑,怒血直沖頭顱,喝道:“來人啊!”

“陳公少安毋躁,萬萬不可沖動!”楊樸勸阻道,示意聞聲進來的執刀侍衛退出去。

現在不管怎麽鬧,畢竟還是利害之爭,江寧那邊立寧王為新帝,其他事情暫時也都揭過不提,這邊真要傷了高宗庭的性命,林縛哪裏敢依?必然是刀兵相見。且不說以後形勢如何,林縛趁這邊已經早在峽山大營備下萬余精銳,攻陷萊州城輕而易舉之。再說何必真要鬧到刀兵相見,血流成河的地步?

侍衛給楊樸喝退,陳元亮心間恨意難消。

高宗庭也不想當下就鬧個刀兵相見的下場,說道:“廢立之事有如利刃,可殺人,也會傷己。東胡勢強,在北地摧枯拉朽,幾無敵手,江浙戇荊也亂事未靖,若因廢立事再起波瀾,天下支離破碎,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勸你們放棄這個心思,速派人去江寧直陳太後、魯王脫困之事,江寧當下也無法追究你們的責任。淮東的心思,你們能體諒也好,不能體諒也好,我家大人要我捎句話告訴你們,‘一意孤行,鋌而走險者,淮東刀鋒必加之頸項,勿謂言之不預……’”說到這裏,拱手甩袖,說道:“告辭了!”邁腳跨門檻出去。

陳元亮、左貴堂、吳錦舟面面相覷,愣怔著沒有攔高宗庭,卻也給高宗庭最後的威脅之言氣得渾身發抖。

楊樸只覺心裏淒涼,作為家臣,他不能指責顧悟塵的不是,但眼下的局面當真不能再內鬥了,心裏也為林縛與顧悟塵翁婿二人鬧到這個地步而痛心,只是有些事不是他能改變的。

高宗庭帶著扈從離開,別人還真不敢將他扣下來或殺害。

過了好一陣子,左貴堂才回過神來,看著陳元亮,問道:“陳大人,你可要拿定主意啊,不要給那小子給唬住啊!”

顧嗣元有兵馬在手,江寧一時半會兒不會對顧家父子發難問罪,但這邊要是軟下來,江寧必然會索要太後跟魯王。到江寧後給幽禁至死算是最好的結果了,說不定會當場給賜酒鴆殺。

陳元亮點點頭,說道:“我心裏有數,即便要商議什麽事情,也要先回青州再說……”萊州城裏就三五百兵丁,都不夠填峽山大營牙縫的,想到這裏,陳元亮又問楊樸,“少君知道這消息,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