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逐鹿 第七十九章 算計

聽到張希泯傷重不治的消息,陳信伯心神一陣恍惚,越想越覺得事情棘手,誰能想到張協會如此狠辣,竟是一刻都不拖延的弄死自己的兒子。便是他將疑點捅開來,皇上也不會信,反而可能將自己扯進去一身屎。

陳信伯與王啟善先去泰和宮復了旨,剛要打道回府仔細謀算,走在夾道裏聽著後面有人喊:“陳相爺,陳相爺……”

陳信伯回頭看去,卻是內侍少監,萬壽宮管事陸會宗,看他的樣子,似在這邊等了許久。

陸會宗是萬壽宮的人,想必是太後差他來找自己。陳信伯心裏思量著,梁家在陳塘驛一役給東胡人打喪了膽,官家許梁家占了山東,一方面是指望梁家能收拾河淮的亂局,一方面立寧王之後能借梁家壓制江淮勢力不受控制的膨脹,一方面是燕冀有危時能指望梁家就近來援,一度萬壽宮在京裏也變得活躍。

梁家既未能收失河淮亂局,東胡人打進來,梁家兵馬在平原府就頓足不前。江寧那裏的算盤更是誅心,淮東軍未來勤王,這邊恨得咬牙切齒,萬壽宮自然也成了臭茅坑,無人再去理會。

陳信伯想到李卓臨死前的話,津海絕不能去,南行或有一線生機……南行就是梁家的地盤,萬壽宮就未必沒有用處。

陳信伯一時間也想不透李卓為何說津海去不得,但臉色也緩了緩,站在那裏等陸會宗過來,問道:“陸大人喚我有什麽事情?”

“陳相爺若是有閑暇,太後請陳相爺到萬壽宮走一趟。”陸會宗說道。

陳信伯猶豫了一下,說道:“也沒有別的事,剛要回府裏呢……”便隨陸會宗及隨行兩名小太監往萬壽宮走去。

宮墻之間的夾道深長,穿門便是道高兩丈余的漢白玉影壁,當中刻著丈余大小的“壽”字,四周小字環繞。陳信伯眼睛不好,但知道這周遭到的小字都是太後花甲大壽時諸臣所獻的“壽”字拓刻上去的。

繞過影壁,看到有車轎停在前院中庭裏,陳信伯小聲問陸會宗:“可是魯王過來了?”

能直接坐轎進萬壽宮的,京裏可沒有幾個人——局勢雖亂,但宮裏該講的規矩還是要講,除了陳信伯這樣的三朝老臣,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直接到萬壽宮的前院才落轎。

“嗯。”陸會宗說道:“魯王爺與陽信公主給請了過來,與太後說話解悶呢,這會兒還沒有離開……”

崇觀十年,元鑒海繼承了魯王爵,便一直滯留在京裏。雖說他與寧王元鑒武都是今上的侄子,但寧王元鑒武是先帝的遺嗣,今上沒有子嗣,先帝遺嗣繼承大統是當然之舉。

當然,今上若能順利突圍前往江寧立新都,就憑著江寧此時的袖手旁觀,鐵定會將寧王廢掉。不過就算到那一步,也未必就輪到魯王出位,還有好幾個侄王要爭呢。

張協連兒子都舍了出去,大概是打定主意留在燕京不走了,萬一給陳定邦或狗犢子盧雄闖出城去,將李卓身死的消息漏到陳芝虎的耳裏,就未必還能指望陳芝虎盡心護送突圍。爭,能爭著屁去!

陳信伯心裏有一種萬事皆休的放縱,心裏又想,將張希泯的疑點在太後面前捅出來,或許能打張協一耙子?

但細想來又搖頭否認,最終還要皇上肯信才成,那太冒險了。沒有一擊必中,一擊必殺的機會,還不能直接撕破臉。

陳信伯由小太監領著在偏廳裏喝茶,陸會宗進去通報,片刻即回,請陳信伯請去。

穿堂過室,陳信伯與陸會宗走入梁太後起居的院子,陽信公主元嫣從裏間過來,斂身施禮:“陳相爺……”

“小公主有禮了。”陳信伯作揖還禮,先恭送陽信公主離開。

陽信公主元嫣是原魯王元鑒澄之女,算是梁太後的侄孫女。濟南城破,除原鎮國將軍,今魯王元鑒海與侄女元嫣等少數人趁亂逃脫外,魯王府大多數有罹難身亡或給擄去北地為奴為婢。梁太後憐元嫣可憐,將她留在宮裏收養,封為公主。一恍三年多時間過去,三年前的小丫頭,如今已是十五歲明眸善睞的少女了。

陳信伯心想,南撤時,太後應該會帶上魯王與陽信公主吧?

走進燃了梵香的內室,看到魯王元鑒海也在場,陳信伯向太後及魯王作揖行禮,問道:“太後召老臣前來,有什麽要事吩咐?”

太後梁氏是慶裕帝的皇後,成婚時甚至比慶裕帝還大三歲,沒有子嗣生養。十六年前,慶裕帝於秋野監遇刺沒有留下遺旨就身亡,梁氏在梁家的支持下,與諸臣議立先帝,即當時的晉王為帝,遂一時成為權傾朝廷的女人。陳信伯作為擁立大臣,當時擔任吏部左侍郎一職,而後才陸續掌握相權。也是以此為契機,西秦黨得以把持朝政,梁家得以控制邊軍,與控制內廷的梁氏共同支撐起大越朝的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