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逐鹿 第四章 備戰糧荒

陳明轍在海虞是九月二十六日才看到淮東軍司派專人送來的《淮東制置使司禁東大洋疆海商民貿易、漁獵告令》等函。

雖說淮東就禁海事宜,事前有跟海虞方面通過氣,但正式看到淮東禁海令的細則,陳明轍還是吸了一口冷氣。陳明轍感嘆說道:“如今東線海疆事務由淮東軍司全權負責,倒不曉得是福還是禍!”

雖說海虞陳家乃至整個吳黨,這時候選擇跟淮東合作,但陳明轍等人,對淮東仍然保持足夠的戒心。

角落裏一叢翠竹,映得庭院綠意蔥蘢,隱居多年的陳西言鬢發也都斑白了,精神還算矍鑠。要不是這回平江府並入浙北制置使司轄區,陳西言這段時間也不會拼著老骨頭走動。

他端著茶杯,斜眼看著石幾上的告函,手指輕輕叩著瓷壁。忙歇不停走動了兩三個月,局面對吳黨來說稍有所好轉,但思量著平江府的船只以後要出海也要經過淮東軍司的許可,對日後也是一個隱患,這時候倒是顧不得太多了。說道:“這時候還是要依賴淮東從海上牽制浙閩叛軍的東線,嶽冷秋、張希同實也沒有手段能夠制肘淮東——淮東走出今日的局面,不能不說當初確有高瞻遠矚之見!”

雖說林縛“豬倌兒”的綽號還是陳西言先喊出口的,但從暨陽守城戰之後,陳西言對林縛的看法就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這恰恰也是陳西言徹底絕了出仕之心的原因。

陳明轍是知道恩師心態變化的,所以對他這麽說評價淮東,沒有什麽意外。

不過陳西言的影響實在大得很,林縛在淮東的許多行為特立獨行,離經叛不說,也從根本上動搖了許多人“學而優則仕”的信念,自然林縛的這個豬倌兒名號倒是越傳越開。以致陳西言只能躲在幕後操持,實在拉不下臉來,親自跑到崇州去見林縛。

余辟疆也是吳黨後起之秀,與陳西言倒無師承關系,聽陳西言如此評價淮東,他不大服氣,說道:“淮東預言江東郡會出現糧荒,崇州吸儲米糧不說,在江寧的林記貨棧也大量的吸儲米糧。然而這近月來,江東的糧價卻在穩步的下降,可見淮東不是每回都能說得中的!米價下挫,絲價就漲,淮東拿米糧跟海虞換生絲,又拿糧荒來危言聳聽,倒是讓他們占了些便宜!也許是林家是做慣了米糧生意,這種謊言對他們來說卻是有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利!”

聽了余辟疆這話,陳明轍心裏也不喜。同意與淮東進行絲米交易,是他陳家做出的決定,余辟疆冷嘲熱諷淮東,也暗中貶低了陳家,換了別人聽了心裏也不會高興。

陳明轍這幾年諳熟了人情世俗,心裏不悅倒不會表現在臉上,他與陳西言未必就親近淮東,但絕不會像余辟疆那樣輕視淮東。秋糧即將陸續上市,糧價下挫是慣例,過了這一階段,糧價能不能穩定,還真是難說得很。

“在崇州時,淮東說到糧價會漲時,倒是建議過海虞改桑種糧。”陳明轍說道:“許是如辟疆所說,淮東也未必每回都能蒙中,但未雨綢繆,是不是召集綢業會館的人,知會一聲,也許陳家可以做個表率,先拿部分桑園出來改種米糧……”

陳明轍這麽說,只是照顧余辟疆的感受,事實上,他對米糧的問題也是日益感到危機深重。

平江府的桑棉田太多了,僅海虞縣的桑園種植面積就有三四十萬畝,加上棉田、茶園以及蔗園,差不多占了海虞縣一半以上的可耕作田地。

在治平之世,種植桑棉茶蔗獲利高,但投入的勞力也多,以往海虞與崇州兩縣面積相當,但丁口要比崇州還要密集許多。特別是城坊戶,以前的海虞縣幾乎是崇州的十倍之多。這使得海虞縣雖然土地肥沃,自產米糧卻不足用。

特別是近年來東海寇勢力侵擾不休,海虞縣水利失修嚴重,今年年初時的大潮災,使得海塘東南的海塘給沖毀多處,也沒有辦法組織人手去修,使得原海塘之後的大片糧田荒廢,使得海虞縣糧食短缺的狀況雪上加霜。這在離亂之秋,算不上什麽好事。

聽陳明轍的話,他倒是信了淮東預測糧價會漲的話。余辟疆掉頭看向庭院角落裏的翠竹,將心裏的不悅隱忍著不表現出來,他要看陳西言如何判斷。

陳明轍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倒是傾向相信林夢得在崇州時跟他說的話,但他的威信不足,要大規模的改桑種糧,還要陳西言或余心源等說話。陳西言與余心源在平江府的士紳裏的地位,是陳明轍一時間還比不上的。

即使陳明轍有時候也會隨大流說幾句豬倌兒的壞話,但內心深處不得不承認林縛的治政能力之強,舉世無雙。張協、陳信伯、湯浩信等人,甚至包括恩師陳西言在內,陳明轍都不覺得有人的治政之才能強過林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