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東 第五十二章 江寧行

江南岸的驛道,駝鈴聲,馬蹄聲,騎乘時甲片晃動相擊的聲音交錯在一起。

張苟早就能理解杆爺當年為何咬著牙要攢一支騎兵出來,安帥為何對帶兩千騎兵來投的陳韓三如此重視以致在徐州時完全沒有防備他,只是感受沒有現在更直接。

寧王詔隨總督府令函同時抵達崇州,林縛受詔前往江寧議事,從騎營抽調兩千騎兵隨行護衛,差不多是淮東騎軍司三分之二的兵力。

帶這麽多騎兵上路,多少有些耀武揚威之意,也保不住寧王、嶽冷秋之流對淮東軍司完全沒有歪心思。就騎營來說,利用兩到三天的時間,自帶補給糧草,進行五六百裏的長程行軍,適應各種地形,也是戰訓科目之一。

江南驛道寬度有限,兩千騎兵延展開來,隊伍倒有五六裏長。這些年來,雖說不斷有兵馬經過江南驛道調動,卻沒有哪一支軍隊能比得上眼前的騎隊氣勢雄盛。

雖說跨下都是清一色的無甲軍馬,實際這支兩千余人的騎隊,卻是重甲騎與輕騎混編。

日常行軍,重甲騎所編的戰馬,不會披掛上沉重的鎧甲,但戰馬更彪健,體形之壯,遠非江南常見的中原馬能比。馬背上的士卒皆穿黑甲,所持皆是長近兩丈的制式騎槍。行軍時騎槍舉天,長達一尺的鋒銳槍頭折射著陽光的光芒,遠觀去,真正就像寒槍密林。

與之不同的,輕騎士卒身穿褐甲,腰懸戰刀,戰馬也更講究速度跟耐力,人數是重甲騎的四倍。

相比較戰馬、兵甲,久經血腥與殘酷戰事考驗的悍卒騎在馬背上,仿佛一塊從烈火中剛剛鉗出的燒火的鐵,仿佛一把沾了血還在往下淌的刀,仿佛一柄剛剛刺破敵人胸膛的長槍,給人心裏造成強烈的沖擊。

一匹戰馬打響鼻子,仿佛傳染似的,就有無數戰馬跟著打響鼻子。在道路邊圍觀的民眾,好些人都給戰馬打響鼻子弄出來的異響嚇得渾身發抖,更多人是給如此軍容所撼。

“這就是淮東軍啊,看著就覺得冷颼颼的,城裏那些馬步兵完全不能比啊。”

“那是,這可百戰百勝的淮東軍啊,哪裏是縣裏那些追匪抓盜也會給殺得人仰馬翻的縣兵?”

“你們可知道,淮東制置使可是百年才降世的武曲星呢,要不是武曲星,能帶出這麽厲害的兵來?”

“老楊頭,你又胡說八道了,林制置使可是正牌的大越舉子出身,只是看不慣那些無能的武將,才憤而棄筆從戎的……”

……

圍觀的鄉人議論紛紛,張苟騎在馬背上,陸陸續續的能聽到一些,這樣的議論讓他的心情復雜。

他們這些軍令官學員集結起來進行戰術培訓也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這一個多月來,他們主要學習的就是地形與戰術安排。作為中高級軍官,給提拔到學員隊進行集中學習的,都是久經沙場的,多多少少都有帶兵打仗的經驗。他們對戰術都有直觀的認知,也有初步的經驗總結。即使好些人都目不識丁,在識字掃盲時,個個都叫苦連天,但在學習戰術時,反而比認得幾個大字輕松得多。相比較在崇州集中學習,實地考察與地形講解,對軍令官學員們更有用處,所以這次跟著一起到江寧來。相比較崇州地形的單一,江寧地形則由丘陵、崗地、河谷、濱湖及沿江河地等地貌構成,才是地形戰術實地學習的好場所。

無論誰都不會允許林縛率兩千精騎進駐江寧城的,林景中調去海東任濟州巡檢司巡檢之後,孫文炳擔任淮東軍司駐江寧的聯絡人,他早在東華門外的東陽鎮東首準備好駐營。

張苟他們不焦急,難得來江寧,好些人都是第一回來江寧,等著南面的騎兵進入營寨,他們學隊員則能稍自由一些,便策馬到金川河西岸長堤上等候。

在江面上,鼓風而行的巨帆仿佛掠水而飛的巨鳥,“津海號”在兩艘集雲級戰船的護衛,似緩實疾的往金川河口方向駛來。“津海號”逆水而行的速度,倒是不比騎兵慢。

在河口,鎮子裏屋舍鱗次櫛比,恍若雄城。

韓采芝是幾人裏唯一來過來江寧的,指著那一片屋舍跟張苟、張季恒說道:“大人來江寧之前,這一片還只是僅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如今你們看看……”

這時候有人打馬過來,是林縛身邊的侍衛,對韓采芝三人說道:“大人要你們收拾停當後過去見他……”

河口多為東陽鄉黨,上林裏好些人都在這裏落腳生根,韓采芝這趟回江寧來,也有些衣錦還鄉的感覺,林縛召他過去,忙與張苟、張季恒安排好學員隊的事務,先跟著侍衛一起進鎮子參見林縛去。

林縛剛下碼頭,楊樸、趙勤民代表顧悟塵來迎。林庭立也是先一步來到江寧,也臨時住在河口。張苟等人趕到時,林縛正站在碼頭上,與眾人噓寒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