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七十八章 回崇州

回崇州經過江門,林縛使巡海船隊先回崇州休整,“津海號”則在江門停泊,林縛帶著宋博、王成服在江門登岸視看這六七日來的變化。

江門島與近岸處變化不大,但穿過雜樹林,相比較去時,王成服看到江門短短六七日間就起了很大的變化。

趙虎以崇州步營副營指揮兼司獄校尉率三百武卒屯駐江門。

都亭院原先只有北門,如今給強行劃走大半座院子作為守獄武卒屯營之後,也在南墻單獨新開一洞門戶進出,與江門都亭各占半片院子,互不幹涉。

才六七日工夫,南門兩丈余方的轅門箭樓就新造到有一丈多高,場地上堆積如山的砂石磚木。都亭院南側的雜樹林給伐出一大片空地,方十二丈的烽火戍台就築在其間,距都亭院有兩百余步,距江岸倒有四五百步,已經夯築得近兩丈高,外圍砌磚包覆,可以想象造成之後,是何等的宏偉。

除了早先過來的三百余武卒外,這時候江門多了三百余服刑的流刑犯在南轅門外伐木取土,堆土夯台。王成服之前就猜到林縛強占江門,意在安置流囚,但隔六七天,這邊又換了一番氣象,也暗自感慨崇州的動作好快,心想林縛真是銳意進取之人,做什麽事情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烽火台本要貼著江岸夯築才更方便瞭望江口,但是鶴城草場外圍的江岸都是天然形成的沙堤,逢暴雨急流,容易坍陷,江岸的地形不穩定,只能隔著江岸一段距離再建烽火戍台,不過要建到七八丈高才夠。

宋博識兵事,知築城之事,看著烽火戍台與都亭院的布局,看著林縛建成才兩丈高,剛剛與林梢相齊的戍台上眺望遠江,試探性地問道:“烽火戍台與都亭院以犄角布局,攻守兩便,利於防備,將來若在此築城,也會十分的便利,林大人覺得是否如此?”

林縛微微一笑,也不置可否,有些心思想瞞是瞞不住的,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來,有些事做得說不得,悶頭幹就是。

王成服心頭一跳,也眺望遠江,多少能明白林縛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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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對岸的土地,原先叫虞東草場,面積雖比鶴城草場小一半,但與鶴城草場同屬維揚鹽鐵司所轄,為兩淮鹽場煎海煮鹽提供草料。

慶裕三年,維揚鹽鐵司副使王奎上書朝遷,言江海濤險,虞東草場戶民運草穿江過海才能及兩淮鹽場,有覆舟之險,每年淹溺性命,少則十數人,多者百十人,請裁虞東草場,歸入海虞縣,遷民開墾,以增稅賦。

王奎的上書,在朝中得戶部尚書陳準支持。爭議經年,陳準在任上得病猝亡,原以為此事息了,未料到德隆帝繼位時,這樁事突然有了結論,特旨奏準裁撤虞東草場,但將其土悉數辟為虞東仁壽宮莊,共置莊田四千余頃,原草場戶皆轉為宮莊莊戶。

仁壽宮是梁太後居所,所謂仁壽宮莊,實為皇莊一類。皇莊即為內廷直接經營的莊田,當世分有三類,除皇帝莊田外,還有皇太後及皇太子莊田。皇太子莊田即東宮莊田,皇太後居仁壽宮,皇太後莊田又稱仁壽宮莊,每年所收的子粒銀又稱仁壽宮子粒銀。

虞東宮莊由太後派管莊太監直接經營,每年征收仁壽宮子粒銀近兩萬兩,亦由太後自行支配。除管莊太監外,其下還有官校、莊頭、莊丁等數百人,莊戶丁口約兩萬余。

頗為奇怪的,虞東宮莊近兩年來也受東海寇入侵,然管莊太監皆稱成功擊退進犯之寇,損失甚微,每年照常將兩萬余兩子粒銀輸往京中。

說來也不奇怪,虞東宮莊四千余頃良田,莊戶耕種給盤剝得異常厲害,常常一年收成要給奪走七成八成。四千余頃良田,每年所得的仁壽宮子粒銀絕對遠遠不止兩萬余。不管漂沒的銀子最終是給哪些人得過去了,這些人都不會希望明白賬目公布於世,即使給海寇大侵損失慘重,也只能給打碎牙和血咽肚子裏去。

虞東宮莊來頭甚大,性質特殊,縣府郡司乃至六部九卿都管不著,自成一體,外人也看不到宮莊內的虛實。王成服在江門六年,與虞東隔江相望,從諸多細枝末節處倒也看出些端倪來,虞東宮莊至少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

撤虞東草場置宮莊,海虞大族並非一點好處都沒有。次相陳準當年為撤虞東草場患上跳下,怎麽可能是憐憫草場戶穿江過海之險?近二十年來,海虞陳氏在東江兩岸的桑園規模陡然增加到兩千余頃,這其中怎麽可能沒有貓膩?今日以一族之財力,便能供養五六千人的鄉營,可見陳氏之富裕,便是放眼天下,也沒有多少人能與之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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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看來,林縛在江門建烽火戍台以備海寇,也流露出借江門之地安置流囚的意圖。考慮今後需安置的流囚人數之眾,而朝廷及郡司給林縛提供的條件之寡,即使有些人看出林縛有借江門之地安置流囚的意圖,只要不太過分,也不是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