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來自師父的教導

想嗎?

呂惠卿覺得應該清高淡泊一點,那才是名臣賢士該有的風範,可是到了嘴邊,卻把“不”字咽了回去,只剩下“想”了!

王寧安淡淡一笑,“吉甫,你是我眾多弟子當中,最深沉,也最有心機的,這樣吧,我這裏有一堆公文,你試著批幾份,就當是考驗好了。”

呂惠卿愣了,“師父,這是朝廷大事,弟子豈能隨意置喙?”

“無妨,就是試試手,一個時辰之後,我會來檢查功課。”

說完,王寧安就離開了。

只剩下呂惠卿一個人,他拿起了那一支師父用的毛筆。

湘妃竹的筆杆,還帶著溫度,輕飄飄的,卻又重若泰山……呂惠卿猶豫了半天,才開始低頭看那些奏疏。

他的才學當然不用說,很快看完了,提起筆,就要寫下意見……可要寫的時候,呂惠卿又猶豫了,他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千萬不能出錯,惹師父笑話。

回頭重新看了一遍,呂惠卿心又懸了起來,的確挺麻煩的,最初想得太少了,必須要周全考慮,滴水不漏,才能顯出自己的本事。

就這樣,呂惠卿反反復復思量著,不斷推翻自己的想法,一個時辰過去了,他把上面每一個字都背下來了,卻寫不出一個字。

從鬢角上流出了汗水,手也顫抖起來。

“吉甫,寫得怎麽樣了?”

呂惠卿慌忙放下了筆,站起身,紅著臉道:“弟子無能,一個字也寫不出,弟子以往不自量力,還請師父贖罪。”

“哈哈哈,你過謙了。”

王寧安拿起了呂惠卿反復看的那本奏疏,連看都沒看,直接寫了一個大大的準字,就放在了一邊。

“師父,你看過了?”

“沒有!”

“那你怎麽能同意?”呂惠卿都傻了,他是真沒想到,師父居然是這麽辦公的,太草率了吧?

王寧安哈哈一笑,“吉甫,全天下的事情那麽多,每天幾百份的奏疏,多的時候,甚至上千份,我要是都看完,早就累死了……身為首相,必須要有擔當,該放權就放權,出了事情,你就要擔著。不可能好處占盡,權力盡數握在手裏,罪責卻是別人的——否則下面的人,怎麽會服氣?”

呂惠卿露出深思之色,“師父教導的是,弟子小家子氣,果然不適合執掌政事堂。”

“先別忙!”

王寧安又攔住了呂惠卿。

“剛剛是說做事,接下來說說不做事。”王寧安一低頭,從桌子旁邊,又拿出了一摞奏折,送到了呂惠卿的面前。

“你看看吧。”

呂惠卿急忙拿起來,他挨個看過去,越看臉上越是吃驚!

最後簡直傻眼了。

“師父,原來你什麽都知道啊?”

這些奏折,不少都是來自雲州等地,還有禦史台,都察院的官員,他們彈劾官商勾結,利用貨幣兌換,洗劫財富,無所不為……甚至有人把矛頭對準了文彥博,說就是文寬夫留下的故吏幹的,老文難辭其咎,還有人直接說文及甫往家裏搬了300萬貫錢,信誓旦旦,證據確鑿。

“師父,有這些奏折,你怎麽不拿下文寬夫啊?”

呂惠卿心裏埋怨,你這裏證據這麽多,還要我們費什麽力氣,直接廢了文彥博,不是舉手之勞嗎?怎麽就不出手?

“吉甫,老百姓有句話,叫不癡不聾不做當家翁。諸如此類彈劾的奏疏,每天朝廷都有幾十份,甚至上百份,朝廷上下,被彈劾的官吏,遠遠多於沒有被彈劾的。我能如何呢?是接到之後,就立刻辦文彥博,把他下獄,嚴刑拷問,還是直接送到法場,開刀問斬?”

呂惠卿也在官場不少年,加上他聰慧過人。

很快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身為上位者,一舉一動,都會給下面帶來山洪海嘯一般的影響。

王寧安要是憑著幾份似是而非的奏疏,就去辦文寬夫。

下面的人肯定以為兩位要宣戰了,他們就會拼命跟進,攻擊文彥博的黨羽,掀起朝堂大戰,一面取悅王寧安,一面鏟除異己,擴大權力。

而且不只是文寬夫,還有其他人,有罪有應得的,有羅織構害的,誰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怕王寧安,也沒法分辨清楚所有的事情,一定會出錯!

而且一旦到了瘋狂攻擊,不計後果的時候,就只剩下互相傾軋,爭權奪勢,把天下都弄亂了。

所謂當家不鬧事!

身為首相,責任太多了,要推動地方建設,要顧及對外作戰,要落實新政,方方面面,千頭萬緒,如果把精力都牽扯在爭鬥上面,哪裏來的時間治理國家?

所以不是你看不誰順眼,就能下手的,凡事輕重緩急,必須有個先後順序。

知道做什麽容易,知道不做什麽難!

呂惠卿思量著,心裏一陣陣翻騰,果然執掌政事堂,和負責都察院完全不同,許久才說道:“弟子懂了,師父把文寬夫派去雲州,也是用心良苦,是要讓他犯錯,露出馬腳,就好比膿包,一定要鼓出來,不得不辦,那時候下手,才能名正言順。正是惡貫滿盈,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