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天不收你我收你(第2/3頁)

老夫子的話,擲地有聲,唐介和曾公亮都頻頻點頭。

“我們贊同醉翁的意思,和罪人為伍,也是我等的恥辱!”

當頭三門炮,都是素有清名的重臣,很有壓迫力。

賈昌朝看了眼梁適,問道:“樞相的意思是?”

“賈相公,嶺南的案子牽連太大,我了解得不多,還請賈相公決斷吧,我支持大家夥的意見。”

說了等於沒說,梁適也夠滑頭兒,不過他點了出來,這個案子恐怕不能這麽簡單下結論。

賈昌朝又看了看富弼,“那彥國兄呢?你什麽看法?”

富弼嘆口氣,“根據韓絳的表文,那幾個人的確罪孽不小,我也無意為他們開脫,怎麽處置,都不為過。可是我想請教,這個開除士林,要怎麽落實?”

歐陽修一愣,遲疑道:“富相公,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莫非你以為這些人還能士大夫嗎?”

富弼不動聲色,“永叔兄,我說了,這幾個人怎麽處置,我沒有意見。我擔心是此例一開,後面怎麽辦?再有犯錯的官員,隨便找個理由,就給開除士林了,然後就能砍腦袋!說得過去嗎?祖制還有絲毫的威嚴嗎?”

見歐陽修眉頭挑起,還要爭辯。

富弼直接亮出了殺招,“醉翁,你身為文壇領袖,可以代表士林吧!是不是你認為誰不配做士大夫,就可以昭告天下,開除士林,然後痛下殺手?”

“富相公!”

歐陽修越發看不懂富弼了,當年那個熱血澎湃的富彥國哪去了,怎麽變成了這幅樣子!

“我歐陽修斷然不會汙蔑一個好人,而那些真正有罪,有大罪的畜生,就能輕輕放過嗎?”

富弼針鋒相對,“徐鏞賜死,孫沔充軍,肖固永不敘用。這算是輕輕放過嗎?還要怎麽樣?抄家滅族?或者淩遲處死?光靠著耍弄文字機巧,把人開除士林,就想繞過祖制,這種小人行徑,無恥手段,才是真正危險的!朝廷規矩,怎麽能隨心所欲,想怎麽改就怎麽改?”

一直以來,富弼都是溫文爾雅的形象,人們都忘了,這位可是出使過遼國,口才當世無雙,他爆發了,歐陽修被弄得啞口無言。

王堯臣趁機說道:“醉翁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可萬一有些不肖之徒,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動輒開除士林,誠如是,百官惶惶,戰戰兢兢,天下再無安寧之日了。”

他們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賈昌朝也是滿臉為難,要說殺吧,真的該殺。

可問題是他也是士人,他身後也有一大幫門生故吏,惡例一開,以後殺紅了眼,誰都好不了,豈不是麻煩大了!

見賈昌朝猶豫了,歐陽修怒不可遏,“賈相公,士大夫上承天子,下安黎民。本就應該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太祖爺當年留下祖訓,是擔心後世子孫濫殺無辜,打壓言路,斷送了江山社稷。可如今呢,百年承平,天子仁厚,對待士人可謂禮遇有加,恩同再造。反觀士大夫,治國無能,貪婪枉法,那國家大事當兒戲。竟有人給叛賊通風報信,難道士林就不該慚愧,不該戰戰兢兢,不該反思自己的過錯嗎?”

歐陽修須發皆乍,每一句話都戳到了眾人的心頭,他說的是真好!

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老夫子的勇氣,能反躬自省。

賈昌朝沉默了許久,無奈道:“大家都仔細想想,此事容後再議。”

……

從政事堂出來,歐陽修除了憤怒,就是失望,真是想不到,當年的戰友竟然變得自己都不敢認識了。

老百姓常說,烏鴉落在豬身上,只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

說得多好啊,滿朝的文臣,都像防賊一樣,防著武將,防著外戚,防著宦官,可到頭來呢,自己肆意胡為,敗壞法度。

大宋和漢唐不同,底子太薄了,燕雲十六州沒了,西域丟了,連河套也守不住!

天險不在,養馬場沒了。

早晚有一天,大宋會滅在蠻夷的手裏,而這些不知道反省的士大夫,就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創立六藝學堂,或許是自己這輩子最正確的一件事,一定要革新士林風氣,一定要!!!

老先生感慨萬千,卻也沒有辦法,在各方壓力之下,此事拖了十天,終於政事堂拿出了方案,徐鏞罪大惡極,梟首示眾,孫沔賜死,肖固充軍西北,其余涉案官員,處罰都增加一級。

這個結果,已經算是朝廷官員容忍的極限,至於開除士林的提議,根本沒有采納。

消息很快傳到了嶺南,王寧安看到了結果,他想過自己的反應,或許會暴跳如雷,或許會義憤填膺。

可是當他真正知道之後,竟然沒有什麽怒火,仿佛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歷代的文人,莫不如是。能做到表裏如一的實在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