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流民圖

從學堂出來,一陣冷風,王寧安不由得縮了縮肩膀,從骨子裏湧起一絲寒意。

歐陽修的承諾的他並不相信,事實上,當得知有幾十萬災民沒有著落的時候,王寧安就知道,一場滔天巨浪已經來了。

哪怕包拯、歐陽修等人不想折騰,大名府的賈相公會袖手旁觀嗎?那個不要臉的老貨一直垂涎樞密使的位置,不趁此機會扳倒夏竦,簡直侮辱他的智商!

而且王寧安覺得是賈昌朝在背後推波助瀾,才弄得災民這麽艱難。

反正不管怎麽說,百姓最無辜,能爭一分是一分,能多救一個人是一個人,畢竟河北也是王家的根本,為了公,為了私,都不能袖手旁觀。

……

鄰近五月,汴京的天氣熱得早,熱得邪,足足有一個月沒有下雨,田地都幹渴開裂,老百姓擡著龍王爺,赤腳奔走,到處哀求降雨,好不可憐。

只是民間如何,卻影響不到當朝的諸位相公,從早朝下來,韓琦就請富弼到府中一敘,上品龍鳳團茶,井水中拔得冰涼的西瓜,紅的瓤,黑的籽,煞是好看。

富弼優雅地吃了一片,就放下了。

“贛叟兄,你叫我過來,不會是品茶吃西瓜吧?”

韓琦摸了摸嘴巴,幹笑道:“彥國兄,咱們不玩虛的,你聽說了吧,昨天陳執中的家裏失火了,足足燒了三間房子。”

“哦?”富弼一愣,“怎麽沒聽說啊?今天上朝,陳相談笑風生,不像剛遭了火災。”

韓琦哈哈大笑,“彥國兄果然是君子,陳執中他哪有臉宣揚,不過很快就盡人皆知了。對了,彥國兄,你可知起火的原因?”

富弼搖搖頭。

“是拜醮敬天!”韓琦冷冷笑道:“堂堂首相,面對天災人禍,拿不出半點主意,居然在家中設神壇,請了一大幫的道士和尚,念經祈福,結果竟然走水,把自己家給燒了,你讓他怎麽舔著老臉和外人說!”

富弼一驚,韓琦不會說假話,誠如此,陳執中屍位素餐,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他猛然驚醒,韓琦把自己叫過來,不會是準備把陳執中幹掉吧?

韓琦見老朋友滿臉駭然,他更加得意,幽幽說道:“彥國兄,我還告訴你一件事,負責督修六塔河的鄭驤和李中師,為了趕工程進度,居然累死了上千民夫,他們擔心事情敗露,居然把死屍堆在了山谷之中,不讓外人知道。草菅人命,當真是無法無天!”

富弼更驚訝了,鄭驤原來是河北東路的轉運使,因為王則起義,他把罪責推給賈昌朝,結果賈相公安然渡劫,鄭驤反倒被貶官,本來是要把他趕到兩廣的,夏竦出面保舉,讓鄭驤戴罪立功,和李中師一起督修六塔河,引黃河回歸故道。

鄭驤是夏竦的人,李中師是陳執中保舉的。

人都說韓琦大膽,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居然同時打東西兩府相公的主意,富弼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

就在這兩位相公思索著怎麽發難的時候,他們的“豬隊友”歐陽修居然先出手了。

四月末,一份來自滄州的紮子通過銀台司,送到了趙禎的面前。

銀台司是個很特殊的衙門,本來應該屬於門下省,可編制上又屬於樞密院……有點兩邊都不好管的味道,正因為如此,通過銀台司上奏,能避開東西二府,直達天聽。

歐陽修的紮子厚厚一摞,詳細敘述了六藝學堂的情況,趙禎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對陳琳贊道:“醉翁不辭勞苦,為國育才,真應該厚賞。寡人想把他調回京城,接掌翰林院,以正士風,作為天下讀書人的表率。”

陳琳老臉笑得很燦爛,“聖人燭照萬裏,任用賢才,自然是不錯的。只是六藝學堂剛剛起步不久,老奴怕醉翁樂不思蜀,不願意回京啊。”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你不能說皇帝錯了,只有把責任推給醉翁。

趙禎愣了一下,搖頭笑了笑,自己是操之過急了。

他耐心翻著,到了最後,突然有一卷宣紙落了出來,趙禎好奇展開,居然是一幅畫,上面赫然寫著“民生多艱”四個字,在一旁還有幾行小字,記述作畫緣由……河北各地學子雲集六藝,紛紛言說民生艱難,歐陽修自滄州,至大名府,目睹慘狀,心中駭然,故不敢隱瞞,上達天聽……

趙禎倒吸口氣,把目光落在了畫面上,突然之間他覺得雙眼刺痛,不自覺湊近畫面,仔細看著……衣衫襤褸,拄著拐杖,背著竹簍的百姓,手捧破碗,哀求過路的客商,只是沒有人會給他們東西,因為一旦給了一個,其他人都會撲上來。

只有那些人販子才會得意洋洋,笑嘻嘻地在人群之中穿梭,當他們看中一個孩子的時候,就會出錢購買,一小袋面粉,就能換兩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送別女兒的母親,抱著病兒的老父,跪地哭泣的孩子……每一幕都戳痛了趙禎的心,這位仁慈的帝王止不住流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