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臨風寨義軍裏應外合襲取老佛崖的行動,亦是發起於此夜戌時。

這時蔣宗堯已帶大隊人馬出發,曾邦才留在山寨的兵力,包括扼守各個隘口的哨隊、看管犯人的警衛和各營區的守備,統共所剩不足兩千。

本來以曾邦才的打算,是要親自率部下山,指揮攻城之戰。然方承道為防萬一,指示他必須坐鎮老佛崖。曾邦才知道謹慎是必要的,退路不能不留,但他未能對當夜山寨的防衛,給予格外的重視。當夜的博弈戰場是在汴京城下和汴京城裏,官軍那點人馬面對內外夾攻肯定是首尾難顧,誰還能有閑心來光顧他的老佛崖?

對於押解“王子善”等臨風寨義軍頭領上山的周虎旺和那百十名弟兄,曾邦才雖然是當場沒有審視出什麽破綻,但出於防範之需,幾天來他一直派人做著觀察。觀察的結果是一切正常。那些人將人犯移交出去之後,即呈一身輕松之狀,每日裏飽食酣睡之余,無非是以擲骰鬥葉、玩沙弄盞、調蟲戲蟻、相撲蹴鞠之類的遊戲消磨時光,對老佛崖上的軍事機密,比如防禦設施兵力配備崗哨位置地形路徑,等等,並無窺探之意和異樣之舉。

當然,有時候,情況太正常了,反而說明不正常。但那畢竟只是“有時候”。如果時時刻刻都疑神疑鬼,那反而會導致無事生非。再說,即使這些人果真是來者不善,他們連山上的東西南北都摸不清楚,又能搞出多大名堂?

總之,綜合種種跡象,曾邦才對周虎旺那百十號人,並未心存多大戒意。不過要說對他們完全信任,也不可能。因而在當夜,曾邦才便沒委派他們承擔任何軍務,而是給他們送去了充足的酒肉,讓他們只管開懷暢飲,過一個痛快的中秋。然則這樣的安排,卻正中周虎旺下懷。

攻城部隊是在日暮時分即用餐完畢整裝開拔的。待送蔣宗堯帶領的大隊人馬浩浩蕩蕩下山後,曾邦才親自巡山一遭,又去周虎旺那撥人的駐地看了看。

當時周虎旺與他那些弟兄已經喝得面紅耳赤東倒西歪,猶自在那裏劃拳行酒令地灌個不休。見曾邦才去了,就都吵吵嚷嚷地舉著海碗向他敬酒。曾邦才不敢戀戰,端碗招架了一圈,便連忙抽身而去。眼看著這些人的酕醄渾噩之態,他估計他們都離醉臥高唐不遠了,卻壓根就沒想到,映入他眼簾的那種種的癲狂醉狀,全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既然連素來多疑的曾邦才都未著意提防,其余的人便更不消說。這時留在山上的各部軍伍,有執勤任務者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執勤,無執勤任務者皆在各自的營房裏吃酒聚餐,此外整個山寨是一片空蕩,正是發起突襲的良好時機。待曾邦才離去後,周虎旺讓幾個弟兄假意如廁,到營房外面察看了一下,確定了確實沒人對他們施行監視,即令眾人操戈而出,按照預定的步驟,迅速地展開了行動。

行動的第一步,是集中兵力包抄蔣宗堯部的一座營房,拿下其留守兵勇,問出人質的關押地點。行動的第二步,是讓俘虜帶路並蒙騙囚牢警衛,對人質關押處發動突襲,將在押者安全救出。一者是因為周虎旺帶來的這百十號弟兄,個個都是精選出來的武林高手,老佛崖上的留守兵勇在單兵格鬥上與他們根本夠不上一個档次;二者是由於那些留守兵勇都相當麻痹,沒人能想到在此時此刻竟會橫遭突襲,因而這兩個步驟的行動,均完成得極其順利。

下面便要進入關鍵性的一步了。

這一步需要兵分數路。分工早已議定:由周步旺帶一路,去奪取東南方隘口,接應預先埋伏在外面的攻擊部隊入寨;由其他幾個臨風寨的頭領各帶一路,分頭至各處營房放火鼓噪,制造混亂;還有一路由巴泉率領,任務是直插中軍駐地,擒拿曾邦才。

誠然,山上的地形路徑,周虎旺他們沒有得以實際偵察,甚至為防曾邦才起疑,上山以來他們對有關情況也沒向任何人作過打探。相對於他們所需求的分秒必爭,這是個不利條件。不過他們也並非盲人瞎馬,上山前馮春為他們畫過一張山寨布防圖,眾人已反復觀看牢記於心。由前面的順利行動中已得驗證,該圖之準確程度,還是比較高的。

這一步的重點,在周虎旺一路。半數以上的弟兄都被派在了這一路。

如前所述,老佛崖雖然易守難攻,在防衛部署上卻有一個弱點,就是守衛者因自恃前哨隘口險要,而一直沒有建構縱深防線。尤其是在當夜,部隊主力均已下山,寨裏的防禦便更為薄弱。只要能打開一個缺口,即足以使老佛崖全面崩盤。周虎旺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大膽地提出了他的黑虎掏心奇襲方案。

老佛崖四面峰崖突兀地勢險要,各個隘口都不好打。周虎旺與鐘離秀、馮春一起琢磨了半晌,最後將突破點敲定在東南隘口。因為它的周邊環境,相對而言,更有利於攻擊部隊的隱蔽接近。至於攻擊部隊能否突破隘口,就只能倚仗周虎旺從內部策應了。